(來源:NSTP)
《聖經》中有一個巴別塔故事,大概的意思是,人類最初希望聯合起來興建一座能夠通往天堂的高塔,這個塔的最終目的是使人能夠進入天堂。巴別塔的隱喻有很多,但無疑其中之一是,如果人類有相通的語言和暢通的交流,人類社會本應當實現更多偉大的願景;同樣,如果馬來語以一種寬容和溫柔的方式被對待,這個富饒且多彩的國家應當實現許多未盡的歷史宏願。
【文/張淼】
春節期間與堂兄、堂姐歡聚,茶余飯後聊起二〇二三年疫情放開後的國際旅行,一眾皆滿懷期待。旅行重在不同文化環境中的沈浸式體驗,話題便順理成章地滑到國外旅行中的外語。
堂兄拿出手機,向大家介紹一款多國語言學習的手機程式。這款手機應用程式(app)以英語為媒介語,可方便快捷地在手機上學習全球數百種語言。他話音剛落,堂姐瞬間下載,很快著迷地溫習起韓語;她在韓資公司工作,希望以更流利的韓語加快工作效率和業務表現。姐夫則將程序語言設定成西班牙語,他和姐姐今年有去歐洲深度遊的打算。巧合的是,我半年前也在使用這款應用程式,我學習的是印尼語和馬來語。
馬來語與印尼語似近親,印尼語源自於蘇門答臘島東北部的馬來語,與標準馬來語有超過80%的同源性。在東南亞這片季風吹拂的土地上,馬來語有著廣闊的受眾:在多元豐富的馬來西亞,在前景廣闊的印尼,在富得流油的文萊,在小巧精致的新加坡,在後起之秀的東帝汶,亦或是菲南地區及泰南三府,馬來語均在一定程度上被當地人理解。毫不誇張地說,掌握馬來語幾乎意味著可以無縫對接至大部分海上東南亞國家,是快速進入馬來世界的語言捷徑。
身為一個研究東南亞問題的青年學者,掌握研究對象國的語言已成為新生代學人必備的業務能力。在當今中國的東南亞問題研究領域,擁有紮實學科訓練的人才不在少數,但一個熟練掌握當地語言、通曉當地文化的專業人才實屬難得。於是,許多從事東南亞問題研究的青年學者開始踴躍地學習馬來語和印尼語,他們廣泛分布在全國各大語言類高校及各主要東南亞研究機構。廈門大學是中國的東南亞研究重鎮,我的一些本科學生早在二年級時就選修東南亞當地語言,其中馬來語和印尼語課程很受歡迎。課堂上的學生有在讀的本科生、研究生、博士生,亦不乏「半路出家」的教師與同事。
(來源:Selangorkini)
自己曾經在蕉風椰雨中生活十年,哪怕現在人在中國,對這門語言仍保有深情。讀書時,馬來語作為必修課,當時學起來難免感到枯燥。但當我離開校園走入社會中,卻不得不感激馬來亞大學對「留學生必修馬來語」的制度安排。別小看這些簡單的馬來語,它讓我在巴剎(Pasar)采購時能夠瞬間拉近與賣菜阿姨的距離,在政府部門辦事時能夠提高與工作人員的溝通效率,在與馬來同胞交朋友時能夠更加自信與從容。哪怕當我離開馬來西亞回到中國工作,透過這門豐富且生動的語言,我仍能感受到馬來人的淳樸與熱情,讀懂馬來西亞的多彩與包容。
所以,當我看到早前有非華文報章將「華小生不愛國語」作為新聞報道刊登出來,還有華教人士迅速反應以「煽動種族情緒」為名報警時,不禁扼腕嘆息。今天,當我們談論馬來語時,我們在談什麽?
或許,我們應當多談談馬來語作為語言的工具性和人文性,而不應只是鼠目寸光地拘泥於它的政治意義。作為一種交際工具,我們應當將其作為生活在多元社會中人際交往、汲取信息、表達情感的必備技能;作為一種文化符號,我們應當透過這個語音豐富、熱情洋溢的語言透視其背後豐富多彩的馬來文化,將其作為打開東南亞奇妙仙境大門的金鑰匙、擴展文化視野的望遠鏡。
(來源:NSTP)
當然,語言也具有其自身必不可少的政治意涵。作為馬來西亞的官方語言,馬來語是多元社會中各族融洽相處的必備神器,是涵養友族同胞情誼的水與土,是打造馬來西亞國族認同的識別標記,也是國族認同得以凝聚的精神紐帶。學習國語,是對社會契約論的尊重與堅持,是建國時為了獲得某些權利而不得不做出的義務與讓步。
更何況,華人學習馬來語不是非此即彼的零和遊戲,學習馬來語並不代表否定中華文化,真正的文化自信是「美人之美、美美與共」的包容與情懷。正如課本中添加兩、三頁爪夷文的介紹掀不起伊斯蘭文化復興一樣,文化真正的定力永遠是根植於價值觀中的內生產物,不是一篇報道,兩、三頁爪夷文介紹的課本就可以連根拔起的。與其將其控訴為「去華化」或「讓華小變質」的政治陰謀,為何不將它作為一種文明互鑒的樂趣與品味呢?就像此刻正在用華語書寫的我,可以欣然地學習馬來文或是其他任何一種令我著迷的外國語言。在馬來西亞,或許只有馬來語不再被當作政治課題的時候,才是華人文化自信來臨之時、國族構建完成之刻。
《聖經》中有一個巴別塔(Tower of Babel)故事,大概的意思是,人類最初希望聯合起來興建一座能夠通往天堂的高塔,這個塔的最終目的是使人能夠進入天堂。這一想法卻觸怒神明,於是上帝就創造不同的人種和語言,禁止人們相互交流,最後塔沒有建設,人類終究無法覬覦天堂的秘密。巴別塔的隱喻有很多,但無疑其中之一是,如果人類有相通的語言和暢通的交流,人類社會本應當實現更多偉大的願景;同樣,如果馬來語以一種寬容和溫柔的方式被對待,這個富饒且多彩的國家應當實現許多未盡的歷史宏願。
新年伊始,願你我熱愛的馬來西亞所行皆坦途,所求皆所願。
張淼 |
中國廈門大學南洋研究院副教授。 |
本文內容係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當代評論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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