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Malaysia Gazette/Syafiq Ambak)
馬來西亞中文公民圈常談「紅色滲透」,關注中國因素如何滲透他國各個領域,以擴張其影響力。不過,馬來西亞當前的最大挑戰恐怕不是「紅色滲透」, 而是「綠色滲透」,亦即不同的伊斯蘭主義勢力通過滲透各種媒體,還有政治參與及商業活動來擴張影響力。當然,「綠色滲透」的運作並非鐵板一塊,實則更為複雜、多元。希望聯盟執政後,在改革宗教官僚時其中面對最大的阻力,就是伊黨與保守伊斯蘭勢力的滲透。伊黨滲透的不只是宗教局和清真寺,也包括各大專學府和社會團體。穆聯會則通過社交媒體和商業活動滲透都市穆斯林中產階級,其做法未必為直接介入,而是隱晦地引領穆斯林輿論。
【文/丘偉榮】
這幾個月來,以巫統,伊斯蘭黨和穆斯林聯合會(Ikatan Muslimin Malaysia,ISMA)為主的馬來穆斯林黨團一再指控希盟執政後:「伊斯蘭受威脅、馬來人被邊緣化」。較早前,玻璃市州宗教司莫哈末阿斯里(Mohamad Asri)四月杪在臉書分享爭議性華裔穆斯林傳教師黃偉雄(Firdaus Wong Wai Hung)的帖文〈伊斯蘭受威脅?〉,該帖在社交媒體廣泛流傳,各馬來媒體也爭相報導。這項說法看似荒謬,但經過社交媒體炒作、新聞渲染,加上潛伏在各領域的不同伊斯蘭主義者和馬來民族主義者推波助瀾,已在馬來社會形成一股主流輿論,並促成日前的伊黨和巫統穆斯林團結大會,還有剛落幕的馬來人尊嚴大會(Kongres Maruah Melayu)。
幾年前,我曾經探討「馬來人的不安」這項焦慮的虛與實,及其背後的多重因素;後來也談到「伊斯蘭政治角力」,分析不同伊斯蘭黨團的競爭與磨合。本文則將從三個面向:巫伊兩黨在各領域的滲透、媒體生態的弊端、馬哈迪的種族化回應,來討論上述威脅論、邊緣化如何被共構(co-construction),且在馬來社會持續發酵。
首先,巫統和伊斯蘭黨在各領域的滲透,或更為貼切的說法是——親巫伊的伊斯蘭主義和馬來民族主義勢力已佔據馬來西亞的各個不同領域,公開對抗希盟政府的改革措施,也潛移默化地影響馬來穆斯林的輿論塑造。馬來亞大學日前聯辦的馬來人尊嚴大會,或多或少顯示親巫統的馬來民族主義者、親伊黨的伊斯蘭主義者在各大學的滲透力量。現任馬大副校長阿都拉欣(Abdul Rahim)是前朝委任的,而那些主辦該大會的所謂「教授」都是前任政府御用的。如今換了政府,這些在學術上無作為者就以「馬來人威脅論」來挾持當今政府,如不允許馬大舉辦該會,他們就會指「希盟邊緣化馬來人」;另一邊則與巫伊暗渡陳倉,一再破壞希盟的各項改革措施。
巫伊勢力盤踞校園
綠色滲透不容小覷
(來源:UMNO Online)
反之,最推崇馬來民族主義的國民大學卻未聯辦馬來人尊嚴大會,這可能是因為希盟已替換原本親巫統的國大副校長諾阿茲蘭(Noor Azlan Ghazali)。就算如此,國大校園的親巫伊勢力依然老盤樹根,原本兩股敵對的勢力現已結合。早前教育部長馬智禮(Maszlee Malik)曾經安排大馬伊斯蘭青年運動(Angkatan Belia Islam Malaysia,ABIM)前任主席西迪法茲(Siddiq Fadzil)到國大演講,以傳播更為兼容的伊斯蘭論述,結果引起諸多親伊黨講師強烈反彈。幾個月前,該校一場與伊朗駐馬大使館聯辦的學術活動也因親伊黨人士施壓而被腰斬。因此,真正干預大學自由的恐怕不是現任政府,而是巫伊兩黨勢力的滲透。
中文公民圈常談「紅色滲透」,關注中國因素如何滲透他國各個領域,以擴張其影響力。不過,馬來西亞當前的最大挑戰恐怕不是「紅色滲透」,而是「綠色滲透」,亦即不同的伊斯蘭主義勢力通過滲透各種媒體,還有政治參與及商業活動來擴張影響力。當然,「綠色滲透」的運作並非鐵板一塊,實則更為複雜、多元。希望聯盟執政後,在改革宗教官僚時其中面對最大的阻力,就是伊黨與保守伊斯蘭勢力的滲透。伊黨滲透的不只是宗教局和清真寺,也包括各大專學府和社會團體。穆聯會則通過社交媒體和商業活動滲透都市穆斯林中產階級,其做法未必為直接介入,而是隱晦地引領穆斯林輿論。當然,還有宗教司莫哈末阿斯里背後有一群宗教師和媒體集團撐腰,潛移默化地滲透希望聯盟的穆斯林支持者。或許,穆聯會或伊黨的部份支持者也已滲透各主要馬來媒體,讓所謂「伊斯蘭被邊緣化」的說法更容易傳開來。
第二,社交媒體的輿論塑造和不負責任的媒體報導。前者讓似是而非、排他言論暢行無阻,某些臉書專頁成為右傾人士引領輿論的平臺,部份臉書帖文和留言則淪為網絡軍團帶輿論風向球的管道。無論華文小學裡的中文布條或教會學校的基督教祈禱儀式,從前並非什麼課題,但民聯在2008年執政雪蘭莪州和檳州後,涉及認同政治的大小事都被右傾黨團炒作成「威脅馬來人或穆斯林」。這類現象在希盟執政中央後更為惡化,以穆聯會為首的右傾組織幾乎每天都在社交媒體炒作議題,通過臉書專頁「選民醒覺運動」(Gerakan Pengundi Sedar)散播似是而非的言論,戮力製造「伊斯蘭被邊緣化」的觀感。近期成為新聞焦點的「優先購買穆斯林產品運動」(Buy Muslim First)和「優先投選穆斯林候選人運動」(Vote Muslim First)都是穆聯會在社交媒體發起的。
散播仇恨排他言論
逾越言論自由底線
為了攻擊其宿敵伊斯蘭友好協會(IKRAM)和希盟政府,穆聯會不斷製造「假新聞」散播仇恨言論,一而再逾越言論自由的底線。比如幾個月前,該會主席阿米努丁雅亞(Aminuddin Yahya)在臉書上傳一組印有國內一座基督教堂的郵票,企圖影射希盟政府是因「仁愛伊斯蘭」(Islam Rahmatan lil ‘Alamin)概念而發行該組郵票,並宣稱這將導致他人誤以為馬來西亞是基督教國家。不過,網民較後揭發這組郵票早在2016年經已發行,屬於一系列有關國內各宗教場所的主題郵票之一。但阿米努丁雅亞並未就此罷休,依然不斷發表似是而非的排他言論,遺憾的是,《當今大馬》馬來文版網站竟以「言論自由」之名邀他成為專欄作者。
最新案例是副教育部長張念群先以國語回答記者,再中文媒體要求以中文複述,第三電視(TV3)國語新聞不慎播放中文回答片段。豈料,巫伊兩黨和穆聯會的網軍在社交媒體大量發帖、截圖歪曲事實,斥責張念群不尊重國語,指控馬來文的地位受挑戰云云。類似歪論在社交媒體廣遭流傳,還很多新聞媒體和希盟領袖亦隨之起舞。很多記者被穆聯會等炒作的議題牽著走,根據社媒帖文,再訪問政治人物或所謂「穆斯林社運份子」、「意見領袖」來寫新聞,卻未查證消息、發掘實情。某些希盟馬來領袖亦掉入設下的輿論陷阱,要跟他們爭相「馬來化」或「伊斯蘭化」,如此情況一旦惡化,改朝換代後的社會輿論非但未向上提升,反而會有向下沉淪之虞。同樣的,讓散播似是而非的仇恨言論者假「言論自由」之名橫行,最後恐怕會破壞國人的言論自由和媒體素質。
第三,馬哈迪的種族化回應有意無意地加強巫伊兩黨和穆聯會提出的「馬來人被邊緣論」觀感。馬哈迪在「馬來人尊嚴大會」時坦承希盟「不夠馬來人」(tidak cukup kemelayuan),仿佛坐實了希盟執政後「伊斯蘭受威脅」的指控。公正黨主席安華未獲邀請,誠信黨主席末沙布雖有出席卻未參加新聞發布會。出席發布會的是土團黨和巫伊領袖,還有玻璃市宗教師阿斯里。如此安排仿佛在暗示誠信黨和公正黨「不夠伊斯蘭」或「不夠馬來人」。馬哈迪的思維格局依然停留在二十年前,依然認為馬來人「懶惰、不上進」,只有巫統(或土團黨)和伊黨才是馬來人為主的政黨。他不願意直面馬來人尤其都市新興中產階級的變化,拒絕承認馬來人政治日益多元的事實。馬哈迪選擇任命興權會(Hindraf)領袖瓦達姆迪(P. Waythamoorthy)為首相署部長,默許他成立一個代表印度人的政黨,顯示他眷戀的是國陣的種族政治和權力分享模式。
邊緣謬論橫行無忌
宗教種族鬥爭不斷
(來源:Malaysia Gazette/Syafiq Ambak)
從早前的「董總極端論」到最近「希盟不夠馬來人」,馬哈迪的種族化言論只會讓「伊斯蘭威脅論」和「馬來人團結論」持續發酵,讓接下來國內政治鬥爭繼續在宗教和種族政治沉淪。更激進的穆聯會則狙擊「希盟如何不夠伊斯蘭和馬來人」,阿斯里會繼續監督「伊斯蘭是否到威脅」,巫伊兩黨高喊「捍衛伊斯蘭」口號,馬哈迪和土團黨會繼續推行其「馬來人議程」,彼此競逐馬來化、伊斯蘭化。這樣下去,政權輪替後的馬來西亞宗教和種族問題,非但未改善,反而日益惡化。希盟任由馬哈迪以種族化言論、政策回應巫伊攻擊,恐怕不一定能敵得過巫伊和穆聯會的攻勢,反而讓非馬來人離心,最後可能兩頭不到岸。
總之,「伊斯蘭受威脅論」和「馬來人邊緣化論」係由不同元素共構,背後也有多重原因。要如何破除這些謬論,不讓這類論述繼續主導政局發展,既不簡單卻又是迫切的任務。
丘偉榮 |
馬來西亞國民大學大馬與國際研究所研究員。 |
本文內容係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當代評論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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