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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培/馬哈迪是種族主義者?

(來源:Nikkei Asian Review/Sipa USA/AP

馬哈迪將馬來人的過錯怪罪於馬來「族群」,而不是經濟政策、教育政策等問題。當他將「種族」放大了,馬來人和華人也聞風起舞時,結果無論執政者還是平民百姓,更可以馬哈迪的「種族」標準作為他們的政治依據。正如伊斯蘭黨基本教義派以伊斯蘭為政治依據,激進的馬來人也可能繼續以「馬來人種」為政治依據。這樣一來,我們就永遠難以超越「種族」綁架馬來西亞政治社會的困境。


【讀者投書/林嘉培】

首相馬哈迪之前在土著團結黨創立兩週年時發言,再度重彈數十年前提過的老調:批評馬來人犯下了許多錯誤,譬如他們懶惰、不知羞恥、不肯用功,做決定前不瞻前顧後等。此言一出,在華人社會引起兩種反應。其一是馬哈迪又來了,又來種族主義了,這一切還不是你的政策造成的?其二是馬哈迪所言甚是,馬來人就是這樣。無論贊同或反對,其實都落入了馬哈迪無意間設下的陷阱:一以貫之的種族世界觀。表態固然是民主社會的自由權利,但我們是否有認真反思過,一己所言所語是否會埋下未來危機的伏筆?筆者沒必要高談陰謀論,只想呼籲各界深思馬哈迪何以再出此言?

其實,只要翻閱馬哈迪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的《馬來人的困境》(The Malay Dilemma),不難發現該書一開始不久,就提出與目前幾乎一模一樣的論點:馬來人不勤勞、不用功云云。這固然與英殖民政府的分而治之造成的社會結構分離有關,但在馬哈迪看來,他卻相信那套在當前看來是如此荒謬的邏輯:馬來人的這些「特色」是基因造成的。也就是說,馬來人之所以懶惰,之所以不用功,之所以怎樣,全都是因為生物學基因進化預設好了馬來人的負面性格(當然他也有提及好的一面,譬如誠實)。峇克利•穆沙(M. Bakri Musa)在《重訪馬來人的困境》(The Malay Dilemma Revisited: Race Dynamics in Modern Malaysia)指出,馬哈迪的這種想法與當時西方世界仍然揮之不去的人類心靈特徵內置於生物學基因的謬論有關,詳情諸位可以去看看峇克利•穆沙的傑作,他的詳盡論述為我們描繪了馬哈迪的心理世界。

當馬哈迪為希望聯盟站台時,他從未提及這些看法,畢竟這是傷害馬來人的言語。一旦重建本身的政治光芒後,重彈老調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我們沒必要為此歡呼或慌張。因為,他就是馬哈迪,那是馬氏根深蒂固的立場。政治本就是複雜的,他為自身的威權作為模糊道歉,也不完全代表悔悟。我們說不上馬哈迪真的變了。

但是,馬哈迪是種族主義者嗎?有些批評者如是認同說。可是,他們就小看了種族主義真正會對馬來西亞人造成傷害的危險度。馬哈迪的這一論點,其實是建立在他那一成不變的「種族世界觀」(兼環境影響論)之上,但這並不全然等同於他的政治世界。在《馬來人的困境》裡,馬哈迪以醫生的立場談起人類心靈內建於基因學的說法。但他並沒有否定外在因素的影響,這也是為何他不是從基因學,而是從經濟上制訂繼承「新經濟政策」(New Economic Policy),繼續允許大量有利於馬來人的固打制政策。因此,他的政治觀念和政治實踐,都是建立在其複雜的世界觀基礎上,而種族不過是其中較為重要的一環。真正的種族主義者,會在當政之際,發起了輕則排外,重至種族清洗的血腥手段。

即使如此,我們仍然不能對這種看法輕忽。他將馬來人的過錯怪罪於馬來「族群」,而不是經濟政策、教育政策等問題。於是,馬來人的錯是馬來「族群」的問題。無論是誰,只要接受或批評這一點,就表明馬來人接受了這一前提,華裔也接受了這一前提。這是最危險的。馬哈迪年過九十,即使長命百歲,以後未必會為這種言論負起責任。因為,當他將「種族」放大了,馬來人和華人也聞風起舞時,結果無論執政者還是平民百姓,更可以馬哈迪的「種族」標準作為他們的政治依據。正如伊斯蘭黨基本教義派以伊斯蘭為馬來西亞政治依據,激進的馬來人也可能繼續以「馬來人種」為政治依據。這樣一來,我們就永遠難以超越「種族」綁架馬來西亞政治社會的困境。

※ 林嘉培,目前就讀臺灣國立政治大學哲學研究所,研究興趣為政治哲學中的族群理論。

本文內容係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當代評論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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