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South China Morning Post/EPA)
直視我們面前的種族主義,唯有拿掉心裡對另一個族群的不屑,才有可能往前走,不然指著別人喊種族主義的人,其實也和被討厭的對象一樣。我們可以改變結構與制度,但結構與制度永遠都有漏洞可鑽,人心才是關鍵。政黨輪替後的馬來西亞,最需要的其實是思想改革工程。當主流大衆媒體都依然報導本身語言社群的新聞爲主,其他社群的新聞不是符合刻板印象就是重大意外,我們又如何可能讓自己和下一代生長在一個馬來西亞人的馬來西亞?
【文/黃書琪】
要一朝一夕改變種族主義,何止是結構與制度上的改變而已?結構與制度有各種可以鑽的漏洞,人心與觀念才是改變的核心。
第十四屆全國大選結束至今,有兩件事情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裡,因爲深刻的感受到種族主義那面墻就在我面前矗立,而我們卻無力打破的窘境。
在一場市政公聽會上,馬來商家率先走上來炮轟執法人員偏袒華裔商家,因爲現任國會議員是華裔;接著華裔商家走上前來批評執法人員帶著有色眼鏡執法;最後,印裔商家也來質疑爲何執法人員老是針對印度街。
吊詭的是,當華裔商家發言時,所有中文報記者無不蜂擁上前,「哢擦卡擦」的拍下發言者的照片,鉅細靡遺的記錄華裔投訴者的發言內容;接著,印裔商人的發言,則是城裡唯一的淡米爾文報記者徐徐走到他跟前,拍照、記錄,發言完畢還把他拉到一邊繼續訪問。
當天因爲唯一的馬來文報記者外調他地,沒有人特別在馬來商家發言時去訪問或拍照。
聽完投訴之後,我先後用馬來語、華語發問同一道問題,再請印裔市議員用淡米爾語翻譯——「覺得執法人員執法不公平,偏袒特定族群的請舉手」。當我用馬來語發問的時候,馬來人舉了手,當我用華語發問時,華人舉了手,當市議員用淡米爾語發問的時候,印度人也舉了手。
我請大家不要把手放下,轉頭看一看周圍舉手的華人、馬來人、印度人,到底哪個族群被偏袒了?
(來源:Blog PKMD Batu Pahat)
許多人還是不忿,堅持市議員就是不公平、搞針對。例如最近柔佛州峇株巴轄市議會接連拆除了兩座違章建築物,第一處是華裔擁有的車行,第二處是馬來人的攤販。當第一個案件發生時,開始有人質疑爲什麽華裔州議員、市議員無力捍衛華裔財産;當第二件個案發生時,巫統則開始煽動是華裔主導了市議會針對馬來商販。
第二件事情是印裔市議員的親身經歷,在一場市政問題記者會之後,一名華裔記者對著兩名印裔市議員說,「就是因爲你們兩個,害我們華人少了兩個華裔市議員」(大意)。其中一名是律師,身邊有無數華裔好朋友、也懂中文的印裔市議員第一次如此直面種族主義,她不知所措。
在市政政策上以族群與膚色來申論,最容易踏入誤區。紅綠燈不會因爲看到駕駛者是什麽膚色就故意轉紅或轉綠,紅綠燈秒數不對或失靈,所有市民都會遭殃。因此,善治的城市裡族群膚色是最不關事的一個因素。
如果華裔以爲推動地方政府選舉,以華裔佔據城市的人口多數,就理所當然掌握比較大的話語權,基本上已經脫離事實,只會讓自己失望。因爲,根據2010年的人口普查資料,在全國三個市政局(Dewan Bandaraya)、九個市政廳(Majlis Bandaraya)、三十七個市議會(Majlis Perbandaran)裡,只有六個是華裔居民佔多數。
這六個地方政府即怡保、古晋南市、檳島、詩巫、梳邦再也和新山中區。換言之,如果所有的市民都是以族群本位來思考,只投選和自己同一膚色的候選人,華裔只可能在以上六個地方政府有勝選機會。就連一年多前,馬華公會提議要依照族群比例來委任華裔市長的首善之都吉隆坡,都不再是華裔居民多數的城市。
歸根究底,要推動地方政府選舉,並非哪一個族群會因爲人口佔多數而得益,而是因爲掌握龐大預算與權力的地方政府有必要向市民直接負責,透過選舉機制,可以讓好的市政理念得到市民選票背書、讓地方治理擺脫全國政治的負面影響。
直視我們面前的種族主義,唯有拿掉心裡對另一個族群的不屑,才有可能往前走,不然指著別人喊種族主義的人,其實也和被討厭的對象一樣。
我們可以改變結構與制度,但結構與制度永遠都有漏洞可鑽,人心才是關鍵。因此在政黨輪替後的馬來西亞,最需要的其實是思想改革工程。當主流大衆媒體都依然報導本身語言社群的新聞爲主,其他社群的新聞不是符合刻板印象就是重大意外,我們又如何可能讓自己和下一代生長在一個馬來西亞人的馬來西亞?
我們缺乏一個以馬來西亞人的視角報導新聞、分析事情的媒體,有朝一日,我們可能會發現,願意丟掉原生文化包袱來了解馬來西亞各個族群的外國人,還比較可能看到本身看不到的馬來西亞。
黃書琪 |
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公共行政碩士,馬來西亞柔佛州居鑾區國會議員,曾任記者,現為全職政治工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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