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gories 宗教政治最新文章

丘偉榮/阻斷仇恨傳播鏈的挑戰

(來源:Aiman Amerul Muner/Malaysiakini

我認為,對付仇恨言論需要回到政治和社會層面去處理。政府團隊應該扮演更積極的角色,去鑒定和偵查仇恨言論者和其傳播網絡,並且施壓社交媒體平台管理層采取行動去治理那些散播仇恨的社媒使用者和專頁。希盟領袖需設法深化「昌明大馬」論述,思索處理身份議題的機制,並加強社交媒體平台的宣傳團隊,而不是一直被右翼黨團言論牽著走。再來,進步黨團或許需要重新定位,除了爭取體制改革和言論自由,更應該積極推廣進步論述和開拓群眾支持。當進步價值成為社會主流,仇恨言論就更難以滋長。


【文/丘偉榮】

同一組人,同樣的模式,類似的事件不斷重複上演。先有右翼人士在社交媒體上揭發所謂「違反伊斯蘭事件」,然後網紅網軍大事渲染,訊息在各個群組流傳,右翼黨團領袖挑起上述議題,指責政府「無法捍衛伊斯蘭」。接著,政府領袖屈服於右翼輿論。我們必須設法抑制這樣的事件不斷發生,思考如何阻斷仇恨訊息的傳播鏈。否則,右翼人士只會繼續主導社會輿論,把社會氛圍推向保守化,國內的自由空間因政治鬥爭而進一步萎縮。

兩個月前,遭到腰斬的「來拜訪」(Jom Ziarah)活動就是一個例子。土著團結黨(Parti Pribumi Bersatu Malaysia)領袖巴德魯希山(Badrul Hisham Shaharin,暱稱「Che’GuBard」)在臉書拋出指控,稱青年及體育部屬下「影響馬來西亞計劃」〔Impact Malaysia〕的「第11條文計劃」(Project Article 11)所發起的上述活動有「基督教化」元素。他指控,行動黨籍和信奉基督教的青年及體育部長楊巧雙有「宣揚基督教」企圖,並且質疑首相安華(Anwar Ibrahim)的「昌明大馬」(Malaysia Madani)推廣自由主義和宗教多元主義議程。從臉書到推特,從抖音到WhatsApp群組,他的指控在各個親國民聯盟的社交媒體帳號管廣為流傳。右翼的伊斯蘭組織領袖、傳教師和意見領袖也加入聲討行列,制造伊斯蘭危機感。

最終,青年及體育部抵擋不了這些排山倒海的批評,決定腰斬該活動。隨後,新任巫統青年團團長艾科瑪(Muhammad Akmal Saleh)警告「來拜訪」活動若有涉及穆斯林拜訪基督教堂,則應該受到對付。出身伊斯蘭青年運動和掌管伊斯蘭事務的雪蘭莪行政議員莫哈末扎瓦威(Mohd Zawawi Ahmad Mughni)也指出,雪蘭莪不允許穆斯林出席非伊斯蘭宗教場所的活動。或許是擔心被冠上「無法捍衛伊斯蘭」的指控,希望聯盟的穆斯林領袖以及親希盟的穆斯林組織領袖、傳教士幾乎無人為「來拜訪」活動護航,並且維護穆斯林拜訪基督教堂的自由。他們紛紛屈服於右翼黨團帶領的保守輿論。雪蘭莪蘇丹沙拉弗丁(Sultan Sharafuddin Idris Shah)則表示穆斯林參訪非伊斯蘭宗教場所不是問題。

(來源:馬新社/星洲日報

這起事件折射出阻斷仇恨傳播鏈的挑戰與困難。

第一,一些進步人士的鬥爭還停留在爭取言論自由和民主改革,忽略了仇恨言論泛濫和右翼勢力擴張帶來的挑戰。過往,巫統主導的政府管制媒體報導和打壓言論自由;而現在言論自由空間打開了,其中右翼人士紛紛自創新聞網站散播似是而非的消息,並在社交媒體散播排他言論。這些右翼人士也常高喊言論自由;吊詭的是,這些極右人士經常濫用自由來打壓其他群體,特別是少數群體的表達和活動自由。當下,要如何在不打壓言論自由的同時,治理社媒空間和抑制仇恨言論,是一大挑戰。

第二,右翼人士懂得包裝仇恨言論。他們大部分不會付諸於明目張膽和赤裸裸的仇恨言論,而是以「威脅伊斯蘭地位」和「不尊重穆斯林感受」的說辭來包裝和合理化其排他言論。比如,在「來拜訪」活動事件上,他們很少直接批評基督教和信徒,而是反過來指控該活動有「宣揚基督教」議程和將會造成穆斯林不安。這樣的右翼保守言論雖有仇恨成分。但是,嚴格來說,這很難構成法律範疇下可以被對付的仇恨言論。

第三,這些仇恨言論建立在國內盛行的保守宗教論述。同時,右翼人士聲稱,他們以代表「穆斯林民意捍衛伊斯蘭」。在「來拜訪」活動事件上,一般的穆斯林群眾或許認為拜訪非伊斯蘭宗教場所不是大問題;但是,他們大多數也選擇沈默和不敢公開提出不符合所謂「主流穆斯林民意」的看法。至於親希盟的伊斯蘭團體和傳教師,他們雖然相對溫和及包容。但是,在宗教和道德議題上往往趨向保守。因此,很容易掉入右翼人士的輿論圈套,並且無法提出更進步的論述。

(來源:Impact Malaysia/Malaysiakini

第四,希盟在身份認同議題上一直都采取守勢。安華政府比希盟第一次執政期間,在回應身份議題時更為成熟和謹慎。但是,希盟卻沒有積極去深化更兼容的國族論述,也沒有機制去處理身份爭議。希盟的社交媒體戰略也不及國盟和伊斯蘭黨(Parti Islam SeMalaysia),特別是在Instagram和抖音平台表現遜色,無法貼近年輕馬來人。一些進步團體則比較注重體制改革和在同溫層取暖,鮮少推廣進步論述和經營草根基層。結果,右翼馬來團體儘管未必代表大多數穆斯林的看法,卻能帶領馬來語社會的輿論風向,把社會氛圍推向更為保守;當保守思維成為社會主流,我們眼中的右翼言論就可能被保守人士視為「捍衛伊斯蘭價值」的言論,也因此對付仇恨言論就變得更為棘手。

一些論者主張設立《反仇恨法》或《和諧法》來治理仇恨言論。然而,這樣的法律途徑有其局限。第一,右翼人士懂得包裝仇恨言論,他們一般會避免發表明目張膽的排他言論,而是提出似是而非和混淆視聽的言論來合理化他們的排他行為;而這些不直接的仇恨言論很難被鑒定。第二,右翼人士可能會歪曲法令原意,通過輿論壓力來形成多數暴政。於是,批評一些保守政策者或對主流宗教論述有異見者會被定調為「汙蔑伊斯蘭」或「傷害馬來人感受」。前雅加達省長鍾萬學因「汙蔑伊斯蘭」而被判入獄的遭遇和吉隆坡脫口秀女子被指「傷害他人宗教情感」案件就是例子。在保守右翼勢力高漲之際,這些法令可能會被用來對付「傷害多數群體感受」者,而不是保障少數群體或異議份子的基本權益。

因此,我認為,對付仇恨言論需要回到政治和社會層面去處理。政府團隊應該扮演更積極的角色,去鑒定和偵查仇恨言論者和其傳播網絡,並且施壓社交媒體平台管理層采取行動去治理那些散播仇恨的社媒使用者和專頁。希盟領袖需設法深化「昌明大馬」論述,思索處理身份議題的機制,並加強社交媒體平台的宣傳團隊,而不是一直被右翼黨團言論牽著走。再來,進步黨團或許需要重新定位,除了爭取體制改革和言論自由,更應該積極推廣進步論述和開拓群眾支持。當進步價值成為社會主流,仇恨言論就更難以滋長。

本文內容係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當代評論立場。

喜歡這篇文章請按贊和追踪當代評論臉書專頁,給予我們支持與鼓勵!

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