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Forbes/Getty Images)
我們似乎已逼近科技的另一個臨界點。人工智能將帶來另一波社會變革,就像工業革命那樣。過去,人們擔心機器會取代人類的工作,實際上只是改變了工作內容,人類改做機器無法勝任的思考工作。當電腦連基本思考也能做到,那麽人類就必須自我提升,利用人工智能作輔助工具,擔當電腦無法勝任的、更高層次的創意工作,如此才能在下一波變革中站得住腳。
【文/周若鵬】
我向某銀行職員投訴頻頻收到垃圾簡訊,對方又再敷衍。我有氣,威脅称若再不停止垃圾簡訊就向國家銀行投訴。為了表示我不是說空話,打算立刻草擬投訴信給他。寫這種公函我是老大不願意,浪費我的才華和時間,但我更討厭垃圾簡訊;正要下筆之際,想起ChatGPT。
ChatGPT是最近當紅的人工智能(AI)聊天機器人。我對它說:「幫我寫封信向國家銀行投訴某銀行濫發垃圾簡訊。」不消幾秒鐘,它給我起草了頭頭是道的公函,甚至「自動自發」地引述馬來西亞《2010年個人資料保護法令》(PDPA)。我一字不改,因為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直接用這封信「恐嚇」銀行職員。
過去二十年來,在我工作上從未有過一個人類同事能寫得出就叫我滿意的公函或文案,更別說一字不改,就算簡單的佳節賀語也會有疏漏。今年,我婉轉地叫他們甭自己寫了,用ChatGPT,我預期將會少吐幾碗血。
我大學時上了幾堂人工智能課,二十幾年前的事了。當年我們還在談「圖靈測試」(Turing test):當你無法分辨網路彼端和你用文字聊天的究竟是人還是機器時,就表示人工智能已達人類智能的水平。當時,通過圖靈測試聽起來是多麽遙不可及的事。
然而,二〇二二年,「圖靈測試」便已成歷史名詞。谷歌(Google)的LaMDA聊天機器人居然能讓其工程師布萊克·勒莫(Blake Lemoine)誤以為它已變成有感知、有情感、有思想的「生命」。LaMDA不公開,因此我無緣體驗,直到ChatGPT出現,我才深深感受到它有多神奇,和某程度上有多可怕。
(來源:The UX Collective)
人工智能勝任基礎工作
LaMDA和ChatGPT的原理類似,利用人工神經網絡(neural network)模擬人腦操作,通過大量「訓練」讓它「學會」用怎樣的輸出來回應用戶輸入。這些聊天機器人閱覽網上海量文章,形成字詞的排列模式;人類研究員給機器人的回答打分,讓它「知道」怎樣的回答才算恰當。
也就是說,機器人是完全不懂自己在說什麽,只知道「you」之後寫「are」出錯的機率最低、針對你的提問大多數人用哪些文字回答,都在靠猜。但這「猜」的背後有龐大資料和語言模式支持,恐怕超過我一百輩子的閱讀量,無怪乎能寫出許多人寫不出來的文章。
它能做什麼呢?寫信只是其一,凡和文字相關的工作都能幫上忙,比如撰寫廣告文案。但人工智能本身是沒有創意的,只能根據資料吐出最可能相關的回答。早在ChatGPT走紅以前就出現文案撰寫機器人,馬來西亞資深廣告人哈曼達星(Harmandar Singh)對它嗤之以鼻:「如果商家的文案是要寫給機器看,而不是給人讀,那麽儘管使用人工智能吧!」可是,所謂創意未必是創作出全新的東西,更多時候是發現事物之間的關聯和組合,人工智能的語言模式那麽龐大,就算不能寫出合格的文案,至少也是一個不錯的腦力激蕩夥伴。
聊天機器人還能回答一般問題、寫程式代碼、幫你做文章摘要等。目前,最具爭議的課題是學生用它來做功課。雖說人工智能目前還未能取代諸如程式員、秘書、編輯等的工作,但多少已能看出發展趨勢,在技術變得更成熟以後,它將能勝任許多基礎工作。假如你是一個只交行貨的文案撰寫員,人工智能將可以交出比你更好的行貨,畢竟它的閱讀量比你多一百輩子。
ChatGPT還有另一姐妹項目叫DALL-E,用人工智能按照文字指示生成插畫,也叫我嘆為觀止。首先,它的人工神經網絡必須明白字詞之間的關係。比如「兩個胖子在廣場用腳持刀」,要人類想象這場景不難。但是,神經網路必須先學懂胖子是什麽模樣、刀長什麽模樣,還要知道刀和腳之間的關係,以及明白廣場是背景,再組成一幅圖。以上例子,DALL-E不止畫給我了,還知道該畫菜刀。雖說品質一般,但用於一般網路文章配圖綽綽有余,未來多少插畫師的工作會因此丟了?
(來源:MIT News)
人類須自我提升
下一波發展是把人工智能用到影視上。早在二〇二〇年,韓國MBN電視台以真人主播金柱夏為原型,創造了幾可亂真的虛擬主播。人工智能從金柱夏過去的錄影「學」會她的神態和語音,便可根據劇本制作新聞播報片段。如今,這技術已不只是電視台才有資源運用,有一位商家不喜歡上鏡,但又必須借抖音(TikTok)等平台宣傳,他委托人工智能公司生成他演說的視頻。我看了那段視頻,說話舉手投足像真人一樣,若不是預先告知我,我不會知道那是人工智能的傑作。電視主播、主持人的工作,還穩當嗎?
接下來的研究方向是讓人工智能根據文字敘述產生視頻,跟它說「貓狗互相追逐,絆倒了老人家」,一段視頻就做好了。這聽起來遙不可及,但當年通過圖靈測試聽起來也遙不可及。也許在十年內連制作影片的工作也要讓電腦取代,無需導演、場務、演員、燈光師、茶水……只要人工智能掌握足夠數據,就可撰寫格式化的劇本,然後複製周潤發的表演、吳宇森的風格。這聽起來匪夷所思,然而ChatGPT在三十年前聽來也一樣匪夷所思。
人工智能會取代人類的工作,但不是全部。它沒有情感,不通人性,儘管能模擬情感和人性,但很難超越預設的資料局限。像ChatGPT目前資料僅到二〇二一年為止,之後的事則完全不知。人工智能是可以主動學習的,但它沒有價值觀,不會判斷對錯。二〇一六年,微軟(Microsoft)其實曾經推出過聊天機器人Tay,它在一天之內在推特(Twitter)中學壞,變成了極端種族和性別歧視者,使得微軟被逼中止它。ChatGPT不能在沒有人類研究員的監督下自主學習,不然就會被「污染」。
我們似乎已逼近科技的另一個臨界點。人工智能將帶來另一波社會變革,就像工業革命那樣。過去,人們擔心機器會取代人類的工作,實際上只是改變了工作內容,人類改做機器無法勝任的思考工作。當電腦連基本思考也能做到,那麽人類就必須自我提升,利用人工智能作輔助工具,擔當電腦無法勝任的、更高層次的創意工作,如此才能在下一波變革中站得住腳。
周若鵬 |
馬來西亞華裔詩人、作家,生於吉隆坡。作品散見於馬來西亞各大報章及個人部落格。現任大將出版社社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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