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來登政變引發了各馬來政黨的全面混戰，慕尤丁坐收漁利，成爲黑馬，殺出重圍，出任首相後只能通過政治分肥來收買支持，鞏固自身地位。當前馬來政治各派之間互相角力卻難分勝負的背景下，孱弱的慕尤丁政府雖可在短期內通過租金創造和政治分肥暫時團結脆弱的國盟政府，但這種「四兩撥千斤」的優勢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社會的穩定而逐漸消失，平衡術的玩法終究只能解一時之渴，卻不是長久之計。
【文／張淼】
當馬哈迪說「太多馬來政黨只會分裂馬來社會」時，他恐怕從未料到自己會淪落到今天這種「裡外不受待見」的地步，在吃了「國盟」和「希盟」兩份閉門羹後，老馬只能自立門戶，成立「上陣父子兵」的鬥士黨（Pejuang）。不論馬哈迪新黨屬性如何，又一個以土著爲主體的政黨成立無疑突顯了馬來政治四分五裂的事實。
執政黨方面，老牌巫統和伊斯蘭黨繼續高舉種族主義和宗教主義的大旗，慕尤丁掌舵的土團黨擁有和巫統相似的政治基因，被視爲「小巫統」；從巫統和土團分別出走的老馬繼續走回單一族群政黨的路綫，縱然以「反貪污」重新包裝，仍擺脫不了被貼上「小小巫統」的標簽。反對黨方面，人稱「小伊斯蘭黨」的誠信黨和公正黨主要瓜分希盟的巫裔版圖，此外，伊斯蘭陣綫（BERJASA）以及土著權威黨（Putra）等馬來小黨也分走部份馬來選票。
各馬來黨派雖數目衆多，卻很難在意識形態和鬥爭綱領上作出差別化的政治論述。政治理想缺乏導致個人私利至上，在利益和金錢的驅使下，政治青蛙頻繁跳槽，政治領袖不斷倒戈，隨著閃電大選的消息甚囂塵上，馬來政治的「狗血肥皂劇」越來越有看頭。
（來源：The STAR／Raja Faisal Hishan）
馬來政治板塊空前分裂
第十四屆全國選舉後，巫統「大一統」的時代一去不返。隨著巫統主導的分配格局的崩塌，馬來政治板塊以從未有過的方式分裂。究其根源，眼下的政治亂局是以巫統爲核心的舊的尋租（rent-seeking）體系業已崩解、新的分配格局尚未建立起來的必然結果。在巫統一黨獨大壟斷各類資源的前五零九時代，租金創造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協調各方利益，成爲穩定政治秩序、避免社會失序的有效工具。
今年二月的喜來登政變，引發了各馬來政黨全面混戰，慕尤丁坐收漁利，成爲黑馬，殺出重圍。打江山易，守江山難，慕尤丁任首相後只能通過政治分肥來收買支持，鞏固自身地位。民主政治中，執政聯盟通過壟斷政治資源、操縱公共政策創造政治經濟收益，在盟友之間進行分配，不但成爲謀得守護、延續和維繫自身利益的發展途徑，更成爲凝聚不同政治勢力的一種激勵機制。諾貝爾經濟獎得主道格拉斯·諾思（Douglass Cecil North）在《暴力的陰影》（In the Shadow of Violence）一書中用大量論據證明，生産性租金的合理分配可在一定程度上避免混亂（暴力），促進社會經濟發展。
但尋租行爲通常不受歡迎，原因大概是特權的排他性，被犧牲的大衆利益卻只滿足了一小部份人的個人私利。在租金分配過程中，一個人數衆多的尋租聯盟將提高分配和管制的複雜性，降低治理的整體效率。就像當下的慕尤丁，在面對龐大的尋租群體時，無奈只能以增加官位、擴大內閣陣容作爲平衡各派勢力的手段。面對2019年土團黨大會上叫囂著索要「合約」的同僚們，慕尤丁四面楚歌，只能通過一系列的政治委任和政治分肥來收買支持，穩固地位。
但是，非生産性的租金創造以及龐大臃腫的尋租聯盟會大大降低財富再分配的效率，破舊立新的過程中只有建立起更高效且穩定的分利體系才是政權得以長期發展的較優路徑，也是一個國家得以長期繁榮的內在保障。尤其是在當前疫情全球蔓延、國內經濟下行壓力重的當下，非生産性的尋租會嚴重影響經濟復甦的進程。
（來源：Insider／Reuters）
利益分贓維持短暫團結
在當前馬來政治各派之間互相角力卻難分勝負的背景下，孱弱的慕尤丁政府雖然可在短期內通過租金創造和政治分肥暫時團結脆弱的國盟政府，但慕尤丁這種「四兩撥千斤」的優勢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社會的穩定而逐漸消失，平衡術的玩法終究只能解一時之渴，卻不是長久之計。
面對依舊强大的外敵，擁有區區幾張多數票的慕尤丁不得不通過政治分肥整合各派力量，但這種行爲難以接受政治道德的挑戰。利益聯盟的構建方式往往具有很强的個人色彩，利益驅使之下整個過程變成不透明的黑箱，民衆會因其喪失對執政聯盟及制度穩定的信心，長久下去蠶食民主政治的社會根基。
從長遠來看，制度變革才是破局之策、固本之道。當然，現在要求岌岌可危的慕尤丁進行制度改革或許有些不太現實。但在制度建設方面，他或許能够從前戰友希盟同仁的身上汲取些啓發。雖然事實證明希盟的「新馬來西亞」政治理想終究難以撼動「馬來人至上」，但即使這樣，短命的希盟依然敢於開創制度性改革。
租金創造與政治分肥在四面楚歌的當下可緩一時之急，但制度建設仍需作爲長久之計從長計議。古人說，時勢造英雄，慕尤丁能否成爲順勢而爲的那個人呢？我們拭目以待。
【推薦閱讀】
道格拉斯·諾思（Douglass Cecil North）等著，劉波譯，《暴力的陰影：政治、經濟與發展問題》（In the Shadow of Violence : Politics, Economics, and the Problems of Development），中信出版社，2018年6月版。
齋藤淳著，楊帆、張帆譯，《政治分肥：自民黨長期政權的政治經濟學》，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1月版。
曼瑟·奧爾森（Mancur Olson）著，蘇長和、嵇飛譯，《權力與繁榮：超越共產主義與資本主義專制》（Power And Prosperity：Outgrowing Communist and Capitalist Dictatorships），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1月版。
曼瑟·奧爾森（Mancur Olson）著，李增剛譯，《國家興衰探源》（The Rise and Decline of Nations：Economic Growth, Stagflation, and Social Rigidities），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12月版。
 張淼 |
中國廈門大學南洋研究院副教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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