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Malay Mail/Reuters/Athit Perawongmetha)
新政府上臺,族群之間的糾紛不減反增,其實當中矛盾本來就存在。在短期內,我對政府能促進國民團結的舉措不抱期待,能作出貢獻的是民間力量,就算如何微弱也好。民間組織需要有突破藩籬的自覺,應該多多跨出語文、種族的舒適圈,在促進交流方面發揮更大的影響力。我們不會有「新馬來西亞」,我們只有這個馬來西亞。自救的工作,是持續不斷的。只要有人付出努力,遲早能喚醒無感的人。民間力量就算如何微弱也好,不成燎原的星火,也必能播種成林。
【文/周若鵬】
國慶日前後,先是讀到達祖丁(Tajuddin Mohamad Rasdi)教授的〈毫無意義的國慶日〉,文中指摘宗教司言論失控,無益於馬來人的教育,有者甚至以宗教為名把外來者當兄弟,視同為公民的異議者為敵。才讀了不久後,就看到「優先購買穆斯林產品運動」冒出來,伊斯蘭黨和宗教司還公開表示支持,分明是變相杯葛非穆斯林商人。
誰敢在我面前提「新馬來西亞」,我會翻他白眼。國家不是衣服,不可能一夜之間換新。失望是必然的,依達祖丁的說法是絕望,但我看那更深層的情緒其實是氣餒,為什麽一甲子過去了,大家還忙著爭奪小圈子內的利益,沒有大格局的方向呢?理由很複雜也很簡單,這裡政治遊戲規則的設計,是給予種族主義報酬的。只要你舉旗捍衛XX,就會有XX的基本盤支持,而且不需要實際上做些什麽,喊喊口號便可,任誰都很難抗拒這麽方便的工具,連華人也不例外。如果遊戲規則不變,就好像象棋,再過六十年玩法仍會是一樣,不會有任何改變。
然而我們迫切需要改變。我們花在辯論種族和文化衝突的時間、資源,如果用在其他地方,比如科技吧,已經來回火星兩次了。而在現實中,我們並沒有造出太空梭,在保護主義下經營二十餘年的國產車依舊缺乏國際競爭力,最後為中國企業所併購。我們沒什麽舉世認同的品牌,出產過最接近天下無敵的品牌只有李宗偉。落人後頭,追根究底,是因為做不到全民一心,天天互扯後腿,馬來西亞這輛車子,四個輪子全朝著不同方向滾動,在跑道上原地旋轉,淪為全球化賽事中的笑話。再不扭轉乾坤,我們將會被遠遠拋離,但究竟能做些什麽呢?
(來源:Malaysia Gazette/Fareez Fadzil)
新政府上臺後,族群之間的糾紛不減反增,其實當中矛盾本來就存在,換政府像抖了一下安放了六十年的地毯,什麽灰塵都飛揚起來,噁心之至。大家對改變不安,自會對任何新的施政反應過敏。簽署反歧視公約?這是要奪走我的特權嗎?未能承認統考,這是要反悔嗎?政府大局未定,又會因民間反應過敏而反應過敏。納吉在位之時以為政權穩定,尚可提出「一個馬來西亞」方針以作試驗,而希盟目前最希望的是穩住下屆大選,只會選票導向地討好多數人。所以在短期內,我對政府能促進國民團結的舉措不抱期待,能作出貢獻的是民間力量,就算如何微弱也好。
社會中精英的知識份子諸如達祖丁、萬吉(Wan Ji Wan Hussin)等,不乏能看破膚色和文化差異者,他們的聲音是抗衡極端主義的力量。寫作傳播正確的思想是必要,但恐怕還難撼動固有思維,也難接觸草根。要更有效的拉近族群距離,需要有一些共同的目標和行動,促成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在一起互動。比如環保、慈善組織等,都能讓參與者找到彼此的共同點;又比如球類運動,大概是最有效讓國家認同感爆增的事情了。只有成為戰友,才能徹底消除猜忌。就算政府本身對國民團結做不了什麽,那麽至少該為這些社會組織多提供資源。
民間組織需要有突破藩籬的自覺。依個人觀察,英語教育背景者思想比較開明,經營組織時不會以種族為本位思考。我出身於華教背景,在中文世界生活,看到許多組織都只在華社活躍。那是個舒適圈,可以用熟悉的語言和熟悉的人互動,然而這樣的舒適圈是必須打破的。以慈善工作為例,幫助的對象何須設限呢?此外,文學藝術、音樂舞蹈,都是可以跨族交流的領域。名作家S.M. Zakir主動參與我們辦的中文文學表演,也邀請我們參加馬來文學活動,還推動翻譯工作,增進兩方作家、讀者互相認識。這樣的心胸,怎不叫人感動?在英語詩歌的圈子,這樣的交流已持續在發生,每月的表演把不同種族的詩歌愛好者齊聚一堂,讓大家成為朋友。
(來源:YMM HQ 青運總會)
文學藝術畢竟比較小眾,影響有限。一些更大的組織,也應該多多跨出語文、種族的舒適圈,在促進交流這一塊發揮更大的影響力。比如馬來西亞青年運動(青運,上圖),此組織本來無關種族,但因為某些歷史成因,自然成為以華人為主的社團。它當然無需特意改變會員結構,但倘若這個擁有超過十萬青年會員的團體,能出一份力把影響力擴大到友族社群,定能突破雙方某些成員的僵化思維。還有不少華團,也可以擺脫「捍衛」模式,多走兩步,讓友族明白我們的文化,也讓更多華人結識友族。說的不是表面上的了解,而是真正建立人與人之間的連結。至於馬來社團會怎麽做,不必去考慮,誰應該先伸出手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終彼此握手。
我們不會有「新馬來西亞」,我們只有這個馬來西亞。自己的國家自己救,大選期間民間有人喊過這樣的口號,但很顯然的,投票並不足以解決種族間的根本問題。自救的工作,是持續不斷的。這艘船破洞累累,海水正不斷湧入,有的人感受不到船身在沉,但有的人感受到了,哪里還能再計較什麽膚色的人應該多舀幾勺水、少補幾個洞呢?只要有人付出努力,遲早能喚醒無感的人。民間力量就算如何微弱也好,不成燎原的星火,也必能播種成林。
周若鵬 |
馬來西亞華裔詩人、作家,生於吉隆坡。作品散見於馬來西亞各大報章及個人部落格。現任大將出版社社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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