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The Straits Times/The STAR/Asia News Network)
將議題簡化只會落入保守勢力設下的圈套。我們也應避免過於掉入「認同政治」或「文化戰爭」的泥沼,而忽略背後的政治博弈、經濟角力、社會分歧和資源分配等多重複雜因素。進步份子和團體應該放下身段,走出同溫層,多聆聽社會上相對保守的聲音;而不只是以「愚昧」、「固執」或「極端」等標籤不同意見者。了解不同想法可讓我們認清現有的社會條件和民意風向,有助於反思鬥爭策略和方向。有時候,某些策略上的妥協或許是必要的,這不代表放棄原則,而是為了遊說更多人轉向相對進步的一方,否則他們很容易會被保守的勢力所「代表」。
【文/丘偉榮】
臺灣最新公投結果拒絕承認同性婚姻,馬來西亞變天後右傾勢力更加彰顯,印尼近幾年來宗教排他勢力的擡頭,德國新納粹力量的崛起等一連串事件,讓各界驚愕。由於這些年來,我的研究對象都以相對保守勢力和被保守力量遊說的個人和組織為主,這些事情的發生,我雖然失望但沒感到意外。這些不同事件固然有不同的社會脈絡,背後有些因素卻是類似的,如社交媒體的同溫層效應、民主制度被民粹勢力騎劫、保守勢力比進步份子更擅於影響民意等,這些都是全球現象。
我在德國工作時,曾提醒左傾的朋友不應急於過度放寬移民政策,否則會引起社會反彈。我的觀察是,一些德國人擔憂移民政策過於寬鬆,可能為德國帶來各種社會經濟問題,他們卻未必都是反移民者或反伊斯蘭者。然而德國的極右組織卻把反移民寬松政策等同於反移民和反伊斯蘭,而左傾人士則掉入極右派的輿論陷阱,把這些議題捆綁在一起,結果把不經意地原本只是反移民寬鬆政策者推向極右和反伊斯蘭的一方。
在印尼,這些年來,相對進步的伊斯蘭力量有精英化和小眾化的趨勢,與一般的日常穆斯林脫節;相反地,更為保守的一方更善於組織、製造輿論和通過不同方式影響一般穆斯林的想法。在反前雅加達省長鍾萬學的集會前夕,我提醒一位相對開明的印尼穆斯林朋友不可對保守勢力的反撲掉以輕心,他則勸我放心,認為不會有太多人參與集會;結果,成千上萬印尼穆斯林以「捍衛伊斯蘭」之名集聚在雅加達市中心,讓不少印尼進步份子和觀察者措手不及。
(來源:The Coverage)
在馬來西亞,首次政權輪替後,一些人高呼「新馬來西亞」來臨,部份非馬來人誤以為多數馬來人已摒棄種族政治,不少自由派穆斯林認為是時候檢討伊斯蘭化政策。我的觀察是很多馬來人只是拒絕納吉和巫統的貪污腐敗,他們支持的土團黨、誠信黨和親希盟的伊斯蘭友好協會(IKRAM)等黨團雖然相對包容,但並未完全放棄以馬來人為主或以伊斯蘭為主的政治立場。從承認統考到性少數,從啤酒節到反歧視公約(ICERD),保守勢力的反撲與希望聯盟的退縮,讓不少進步人士深感失望。
我們要如何應對這些挑戰呢?我無法給予答案,只能提供一些思考方向。首先,或許我們不應該過於急躁地以「保守」標籤不同意見者,畢竟進步與保守不是是非黑白、二元對立的,多數人的社會價值光譜也無法簡單化地以進步和保守作區分。很多人可能徘徊在開明與保守之間,因此會在不同的議題上,因為受到不同勢力影響和遊說,而採取不同的立場。
我們應該審視社交媒體的效應。社交媒體不只是加劇同溫層,也讓公共討論零碎化和兩極化,讓似是而非的謬論得以通行無阻,美其名為提倡言論自由,實為滋長仇恨言論。民主化的空間不僅讓更多進步的聲音可被聽見,也有利於保守者傳播其主張。因此,體制改革固然重要,政治文化的革新和社會輿論的改變更為迫切;否則,如果社會的多數民意趨向保守化,制度改革和民主化的得利者將可能會是更為保守的一方。
或許,進步份子和團體應該放下身段,走出同溫層,多聆聽社會上相對保守的聲音;而不只是以「愚昧」、「固執」或「極端」等標籤不同意見者。了解不同想法可讓我們認清現有的社會條件和民意風向,有助於反思鬥爭策略和方向。有時候,某些策略上的妥協或許是必要的,這不代表放棄原則,而是為了遊說更多人轉向相對進步的一方,否則他們很容易會被保守的勢力所「代表」。
我們也應避免過於掉入「認同政治」或「文化戰爭」的泥沼,而忽略背後的政治博弈、經濟角力、社會分歧和資源分配等多重複雜因素。反鍾萬學者未必等於反華人,反穆斯林移民人潮者未必等於反伊斯蘭,反同婚者未必等於反同志權益。有時候,將議題簡化只會落入保守勢力設下的圈套。
丘偉榮 |
馬來西亞國民大學大馬與國際研究所研究員。 |
本文內容係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當代評論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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