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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傑隆/社區營造引領地方改革

(來源:茨廠街社區藝術計劃

「社區營造」必定會繼續熱下去,且更多人將以社區營造之名,做為地方規劃的開展。社區營造的下一個突破應該思考如何重組論述,將之操作以最簡單的方式轉譯,籍此遊說主流規劃和公共行政系統認可其作為地方規劃的另一出路,乃至制度化將其納入地方發展藍圖加以執行。這才能使得推動社區營造獲得更多資源、跨族群和普及,並解決其長期面對資金短缺、人走茶涼和永續經營問題。


【文/丁傑隆】

「社區營造」這幾年在本地,特別是華人聚落深受歡迎。但事實上以社區為主導的政策倡議由來已久,並可追溯至一九七五年開始推動的睦鄰計劃,政府在各鄰里住宅成立隸屬國家團結局的睦鄰社區(Kawasan Rukun Tetangga,KRT)。前者強調各地由下而上自發開展、地方意識及培力過程。後者則仍然由上而下支配、且注重促進鄰里安全和社會和諧,更偏向是威權體制下的維穩工具,活動性質也不太鼓勵有想法。

概況而言,我國的社區營造案例,大部分離不開對地方變遷和保存議題的開展,再透過挖掘、發現、看見地方上重要的有形和無形資產。社區營造旨在重新建構地方主體,爭取在地居民認同地方存在和價值,進而動員彼此守護共同利益,或為看似衰敗凋零的地方重新註入新活力。

因此,社區營造實際上也是回應國家發展和主流規劃長期側重經濟成長,從而忽略地方與地方之間的不均衡發展,鄉村邊陲和城市弱勢社區必須被迫承受過度開發所帶來的社會經濟沖擊和環境汙染問題。例如,人口老化和人口流失導致地方經濟衰敗、社會資源網絡崩解、地方古早技術文化失傳,以及國家和財團為榨取土地資源,導致原居民因土地迫遷流離失所、生態資源失衡等。

▲香港灣仔藍屋文化保育(藍色建築)是東亞社區營造著名案例。(來源:作者提供)

從「造反」到「反造」

我國晚近社區營造的發展歷程,有兩個關鍵轉捩點。

第一個轉捩點是從社會抗爭運動帶出地方關註議題,並以土地迫遷、產業衰退以及環境汙染議題最為突出,且動員模式多從激烈的抗爭運動開始。例如,二〇〇〇年代的雪蘭莪白小保校運動、雪蘭莪萬撓高壓電纜繞道、吉隆坡蘇丹街征地、柔佛邊加蘭石化工業區征地、森美蘭文丁客家村征地乃至彭亨勞勿武吉公滿新村反山埃采金等。

其中,雪蘭莪白沙羅新村的白小保校運動,村民們自發成立行動委員會堅持八年抗爭。運動參與者以村內阮梁聖公廟作為保校運動據點,集結社會資源和社團組織,募集貨櫃箱當課堂、廟宇廚房充作小食堂、自行聘請教師,並且每天分工到廟宇幫忙。該運動從啟蒙、組織、動員到與國家體制和國家機器博弈的每一回合,都是值得參照的經典一課。

第二個轉捩點是從政治改革訴求帶出地方關註議題,特別是自二〇一三年以後,伴隨社會抗爭運動式微,朝野政治人物也開始介入社區營造。政治人物開始意識到耕耘中間選民不能過於政治化和政黨色彩明顯,因此非常樂意提供社造單位各方面的資源和補助,甚至把社區營造納入競選宣言,藉此接近及爭取選民。選民也樂意參與其中,且適合一家大小參與,從更早時候的「看見十八丁」、「發現適耕莊」、「看見居鑾」到「文冬文化街」,乃至晚近「居鑾實驗室」和雪蘭莪政府支持的「新新村」都是例子。

▲雪蘭莪安邦居民自發改造步道,改善社區無障礙空間,體現地方居民組織是推動社區營造的關鍵力量。(來源:作者提供)

活絡地方血脈

至於社區營造的性質,主要可劃分成三大類。

第一類為透過文化、節慶和藝術的方式介入。例如,檳城喬治市藝術節壁畫、沙沙蘭國際藝術節、茨廠街社區藝術計劃、半山芭社區藝術計劃、烏冷縣社區藝術嘉年華、加影社區藝術嘉年華、邦咯島海島節、居鑾回老街過中秋、金馬侖高原天空音樂節等,都是以藝術、文化、創意、旅遊、教育作為主要行銷元素,再結合在地文化風俗,動員在地居民、地方社團組織、學校和外地遊客參與。活動期間也設有文藝表演、創意市集、餐飲攤位、手工展覽、社區導覽及親子互動等。

第二類為籍由成立地方性質的故事館或博物館,作為開展社區營造的據點。例如,茨廠街鄉音館、實兆遠墾場博物館、務邊歷史文物館、森美蘭華人文史館和烏魯冷岳社區文物館等。營造內容主要涵蓋編製社區地圖、采集口述歷史、歷史文物、碑文、照片和文獻,以及透過舉辦社區導覽、工作坊、開放學堂和講座等,針對地方議題進行更深入的挖掘、討論和匯整。

第三類則是透過空間設計手段來達到改善社區和社區生活的目的。例如,營造社會建築,或重新包裝推廣社區。這方面則比較傾向經濟和產業面向,現在更多人稱之為「地方創生」。從「看見十八丁」、「發現適耕莊」,到吉隆坡文化街和怡保舊街場的重生都是案例。不過,這類營造必須警惕縉紳化(Gentrification)和商業化造成真正的原生態消失,以及在地弱勢居民因租金上升、日常消費高昂,從而被排擠或被迫離開原居地。

成功的社區營造可充分發揮因時制宜、地盡其利的優勢,找到自己地方的利基(niche),發現地方裡具珍貴價值、且不易被復製至其他地方的「傳統技術」和「地方智慧」。比如,稻鄉和漁村的地景面貌是不容易被複製的;地方特有的產業、傳統手藝和美食也具有這類特征。

社區「針灸」則是另一種常用手法,通常以小型但具有擾動的行為,在社區裡的特定「穴位點」介入,從而活絡整個社區血脈。例如公園、人行道、建築立面、某個轉角,或將破舊店屋改造成公共活動空間、公共市集、公共圖書館都是很好的選擇。當借著把一個小基地變好,讓空間舒服起來,恢復使用價值,其實也會在這過程漸漸改變社區,最後變成一個好地方。

▲透過荒置公共空間改造,為臺北社區重新註入新活力。(來源:作者提供)

重組社造論述

總的來說,社區營造是一套具備引領地方規劃改革的參考模式,一套有別主流過於僵固、官僚、單元且看不見「人」和「活」的規劃模式。其更著重草根倡議、強調參與設計、鼓勵空間創新,是更有市民意識的規劃模式。

「社區營造」必定會繼續熱下去,且更多人將以社區營造之名,做為地方規劃的開展。遺憾的是,盡管社區營造已有許多成功案例,卻尚無法全面獲得官方關註和認可。在公共體制內,「社區營造」尚未有統一的馬來文翻譯,地方政府也沒有一個單位專門負責社區營造的協調工作、編列預算和專業支援,或往往僅歸類在社會福利面向。社區營造單位每年從政府獲得的撥款總數若和睦鄰計劃相比,也必定是小巫見大巫。

社區營造的下一個突破應該思考如何重組論述,將之操作以最簡單的方式轉譯,籍此遊說主流規劃和公共行政系統認可其作為地方規劃的另一出路,乃至制度化將其納入地方發展藍圖加以執行。這才能使得推動社區營造獲得更多資源、跨族群和普及,並解決其長期面對資金短缺、人走茶涼和永續經營問題。

本文內容係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當代評論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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