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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玉珊/誰真正患上了伊斯蘭恐懼症?

(來源:The Straits Times/AFP

馬來西亞作爲一個伊斯蘭教爲聯邦宗教,各州有專屬的伊斯蘭宗教局和法律,內閣有宗教部長,以及穆斯林爲多數的國家,竟然有伊斯蘭恐懼症?MACSA並不是真心關注伊斯蘭恐懼症,發表恐伊症報告旨在掌握更多資本,爲馬來社群塑造共同的敵人,塑造出馬來人地位式微的危機感。然後,通過一再强調恐伊症的嚴重性,就能突顯這些右翼組織是多麽積極捍衛伊斯蘭和馬來人權益。


【文/張玉珊】

今年七月中,國內一個由伊斯蘭和右翼組織組成的聯盟MACSA(Malaysian Alliance of Civil Society Organisations in the UPR Process), 公開發布《2017年至2020年馬來西亞伊斯蘭恐懼症報告》(MACSA Inaugural Islamophobia Report 2017 – 2020)。長期以來,MACSA聯盟裡的組織,一直在不同場合提及馬來西亞的伊斯蘭恐懼症非常嚴重,這份報告應該是整合自該組織這些年來的觀察。

然而,這些觀察是正確的嗎?馬來西亞作爲一個伊斯蘭教爲聯邦宗教,各州有專屬的伊斯蘭宗教局和法律,內閣有宗教部長,以及穆斯林爲多數的國家,竟然有伊斯蘭恐懼症(以下簡稱恐伊症)?

那我們得從恐伊症的定義開始談起。

(來源:MACSA

在發布會上,MACSA主席Lukman Sheriff Allias對恐伊症的定義是:對穆斯林或代表伊斯蘭的事物,表現出厭惡的行爲。這種厭惡行爲,體現在政治、文化、語言等方面。同時,他舉出非穆斯林反對爪夷文事件爲恐伊症的例子,認爲國內人權組織如KOSMA不曾譴責爪夷文事件帶來的恐伊症,因此 MACSA有必要對此展開觀察與研究。

乍看之下,這個定義似乎沒有不妥。然而,聯合國宗教或信仰自由問題獨立專家Ahmet Shaheed提出的定義更爲謹慎。

審慎定義避免衝擊言論自由

今年四月,Ahmet Shaheed在提呈聯合國人權理事會的報告裡,對恐伊症的定義是「對穆斯林的歧視、敵意和故意的暴力行爲」,並提醒在定義某些言行和事物爲恐伊症時需更爲謹慎,避免所有對伊斯蘭教的批評,都被套上恐伊症,影響言論自由。

(來源:Facebook

Ahmet Shaheed强調,對伊斯蘭教的多數派/主流解釋提出挑戰或不同詮釋者,如人權份子、性別平權維權份子、LGBT群體、在穆斯林佔多數的國家/地區的非穆斯林等,將恐伊症標籤在他們身上是極不恰當且非常危險的。簡言之,不能一律將批評伊斯蘭教的言論視爲恐伊症,必須辨別出當中的不同。

Ahmet Shaheed的報告表明,恐伊症的確越趨嚴重,但那都是出現在穆斯林爲少數的國家或地區。MACSA 的報告卻聲稱,在一個穆斯林爲多數的國家有伊斯蘭恐懼症,可謂前無古人的「創舉」。

不僅如此,MACSA是一個因應聯合國人權機制(聯合國普遍定期審議,Universal Periodic Review)而組成的非政府組織聯盟。在2018年的馬來西亞聯合國普遍定期審議裡,MACSA也提呈了他們的影子報告。聯合國獨立專家(Special Rapporteur)的報告,向來在普遍定期審議裡非常重要,而熟悉聯合國人權機制的MACSA,怎麽會對聯合國宗教或信仰自由問題獨立專家Ahmed Shaheed的報告書視而不見?

批評政策等同散播恐伊症?

二〇二〇年三月,伊斯蘭教發展局(JAKIM)在新冠疫情期間推出「慕沙達基金」(Musa’adah Covid-19 fund),只協助穆斯林群體,遭民衆批評施政不公。Lukman Sheriff Allias日前以此為例,認定這些言論是國內恐伊症越趨嚴重的「證據」。

(來源:BH Online/NSTP/Samadi Ahmad

無可否認,非穆斯林社群確實有恐伊症現象。部份非穆斯林的確對穆斯林有歧視和敵意,但鑑於我國複雜的歷史背景,這些「恐伊症的言論」成因複雜,不能因表面言論,就直接定論。可惜的是,MACSA的報告並未探討背後成因,只流於表面的分析。

我認爲,非穆斯林之所以有恐伊症,主要原因是非穆斯林長期深受種族不公政策影響,還有,穆斯林長期將捍衛伊斯蘭視爲捍衛馬來族群權益(反之亦然)。

這些右翼組織一直以來,都將捍衛伊斯蘭視爲捍衛馬來族群權益。每每只要輿論涉及批評3R(宗教Religion、種族Race、皇族 Royal)的任何一項,都會被視爲羞辱伊斯蘭(hina Islam)。他們長期將三者混爲一談,或捆綁在一起。最近的例子是:有穆斯林員工在齋戒月期間被非穆斯林雇主强迫飲食,這些右翼組織紛紛出來譴責前者羞辱伊斯蘭。另外,當民衆批評皇室成員發表不當言論,也會被視爲羞辱伊斯蘭、不尊重馬來族群。

如此論述一再複誦,久而久之非穆斯林自然也會認爲三者是應混爲一談的。所以,長久下來難免會有某些非穆斯林宣泄本身遭受的政策不公,說出帶有歧視、敵意的言論。這些言論,統統都被右翼組織搜集起來,列入馬來西亞恐伊症的確鑿證據。

更重要的是,當這些右翼組織指責他人有恐伊症的同時,卻沒有意識到非穆斯林從來並未掌握國家機器、甚至在公開場合上都對任何伊斯蘭課題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到底這又如何構成「伊斯蘭教恐懼症」呢?

為馬來社群塑造共同敵人

既然如此,爲何MACSA還要發布這份報告呢?

這當然與背後的政治因素大有關係。MACSA公布的種種恐伊症例子,乍聽之下似乎言之有物,但稍加分析就會發現有許多難以說服人的地方。他們並不是真心關注伊斯蘭恐懼症,發表報告旨在掌握更多資本,爲馬來社群塑造共同的敵人(非穆斯林、西方影響),塑造出馬來人地位式微的危機感。然後,通過一再强調恐伊症的嚴重性,就能突顯這些右翼組織是多麽積極捍衛伊斯蘭和馬來人權益。

遺憾的是,不知有意或無意,國內有些人權組織卻無視這些右翼組織的操作,甚至引狼入室與之聯辦活動,主動提供平臺卻被遭利用,打著跨族群名號,實則卻是在操弄種族主義的言論。如今,國內政局暗流汹涌,加上今年舉行全國大選的傳言甚囂塵上,各方都企圖在這段期間盡可能撈取更多支持,公民社會應對這些右翼組織的操作更爲警惕才是,切勿淪爲被利用的「工具人」。

本文內容係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當代評論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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