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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淼/一種公平,兩種想像

(來源:New Straits Times Press

二月政變後,朝野兩派支持者的族群分佈逐漸呈現出清晰的分野:慕尤丁領導下的國盟,是一個以馬來人為主體的偏保守的民族主義政治聯盟,而以公正黨和行動黨為主力的希盟,則繼續以非馬來群體與跨族群的城市中產階級為基本盤,延續打造多元社會的政治努力。本次「換相風波」再次把朝野博弈拉回到了馬來民族主義與文化多元主義對立的舊路上,再次陷入族群政治鬥爭的困境。國盟回歸、希盟落敗暗示了馬來西亞今後的政治發展將仍以族群政治為主線,鞏固一個多元族群的現代民主政治仍需時日。


【文/張淼】

讓人眼花繚亂的「喜來登政變」,終以各派政治勢力的理性回歸告一段落;一場個人恩怨引起的政治洗牌,總算以各方勢力的各就各位暫時劃上句點。在這場撲朔迷離的政變中,土著團結黨脫掉從希望聯盟借來的「公平正義」外衣,露出馬來民族主義的真面目,攜手巫統與伊斯蘭黨共建「國盟」(Perikatan Nasional)新番號,實現了馬來人的空前大團結。

土團從希盟的出走源於雙方對一種「公平」的兩種想像。

土團的「公平正義」建構在「一馬公司」(1MDB)弊案之上,針對的是巫統的貪腐濫權。土團的成立帶有明顯的個人恩仇色彩,是馬哈迪和慕尤丁遭納吉驅逐出黨後自立門戶的產物。土團和老東家巫統的分歧不是政治理念上的不同,而是政黨領袖的個人恩仇激化升級的結果。第十四屆大選中,土團不過是向希盟借了一件「公平正義」的盔甲,完成了對共同敵人納吉的政治打擊。納吉下臺,任務完成,巫統的敗選實現了土團對於「公平正義」的所有訴求,眼看希盟對「公平正義」的制度需求不斷侵蝕巫裔支持的基本盤,土團決定先走為妙。

希盟的「公平正義」架構在「族群平等」的核心價值上。公正黨的成立天然具有反抗不公的歷史背景,烈火莫熄經過數十年公民社會的涵養,也已跳出安華事件的狹隘視野,追求族群平等的政治鬥爭昇華成為一種制度追求。但對大多數巫裔來說,這種由非巫裔中產階級宣導的「公平正義」意味著剝奪「土地之子」(bumiputera)與生俱來的特權。正是對於「公平正義」的不同想像,導致族群觀念上不可消融的隔閡,成為構建新馬來西亞路上難以逾越的藩籬。

(來源:The Star Online/Izzrafiq Alias

許多對現代民族國家建構懷有期待的人曾對509給予厚望,視為馬來西亞政治轉型的起點,預示了政治權力格局由巫統獨大的單極族群政治,向多黨制衡的多元族群政治的歷史轉變。但與其說這場突如其來的「換相風波」是轉型的階段性挫敗,不如說是符合族群政治社會現實的理性回歸。

二月政變後,朝野兩派支持者的族群分佈逐漸呈現出清晰的分野:慕尤丁領導下的國盟,是一個以馬來人為主體的偏保守的民族主義政治聯盟,而以公正黨和行動黨為主力的希盟,則繼續以非馬來群體與跨族群的城市中產階級為基本盤,延續打造多元社會的政治努力。國盟回歸、希盟落敗暗示了馬來西亞今後的政治發展將仍以族群政治為主線,鞏固一個多元族群的現代民主政治仍需時日。

民主鞏固往往需要在價值層面形成一種對民主政治,作為核心價值的肯定性評價,而馬來西亞社會當下正缺少對於「公平正義」的普遍共識。本次「換相風波」再次把朝野博弈拉回到了馬來民族主義與文化多元主義對立的舊路上,再次陷入族群政治鬥爭的困境。

跨族群的全民共識打造,只有通過不斷提高社會經濟水準、強化教育體制來實現,只有不分族群的中產階級壯大到一定規模,大多數馬來同胞不把特權的消失作為致命威脅時,才能鑄成對於「公平正義」這種核心價值的共同認知,從根本上喚起整個馬來民族平權的政治覺醒。

政客操弄族群和宗教課題,可在短時間內凝聚利益群體共識,完成政治動員,無可厚非;但長期來看,對於「公平」這種核心價值的共同認知只有在發展中打造。推動國家長期的社會經濟發展,從物質上縮小族群間的收入差距,同時,提升教育體制的水平,從思想上彌合族群間觀念分歧。只有各族群在「硬體」和「軟體」達到同一水準時,政治轉型才會朝「馬來西亞人的馬來西亞」方向邁進。

本文內容係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當代評論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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