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Reuters/自由亞洲電台)
紙媒式微,網媒已是必然,至於什麽方法最能有效變現,目前全世界都還沒找到那把金鑰匙,唯有繼續試錯罷了。報社像鯊魚,不是說它有多兇猛,而是必須無時無刻劃水往前遊,因為一停就沉。前方也許有光,也許沒有,只有不斷遊到最後,才有機會看到那個答案。
【文/周若鵬】
上世紀八〇年代,我爸對我說,賣報紙好過賣地產,地產一尺一尺跟你算,報紙廣告則是一寸一寸跟你算,而且天天印、天天賣。報館掌控資訊流通,影響力巨大,成為政商各界競相討好的對象,每逢過年過節,辦公室裏總是擺滿禮籃。
爸爸是在二〇〇六年逝世的。同年,臉書(Facebook)開放給普羅大眾使用;次年,蘋果推出iPhone,谷歌隨後推出安卓(Android),為全球帶來翻天覆地的改變。我好奇,如果爸爸還在世,會怎麽評價報業後來的發展?
聽報業的朋友說,報紙銷量節節下降。我沒有最新數據,根據馬來西亞印刷媒體公證局(ABC)報告,二〇一七年各語文報章發行量共有210萬,到二〇一八年減少到208萬;這和Statista的簡報大致吻合,即報章雜誌的營業額正面臨逐年-1.01%的負成長率。路透社於二〇一七年的問卷調查顯示,有86%馬來西亞人依賴網路讀新聞,這百分比在五年後的今天只會增多不會減少。
(來源:Getty/Forbes)
撇開數據不談,且看看我們自己的生活就好了。我上次看報紙是什麽時候?我說的「看」報紙並不是指閱讀,而是「看見」報紙。這個小時候天天接觸的東西,今天幾成稀物,我問身邊的年輕朋友,大多想不起什麽時候看見過報紙,甚至不知道哪裏能買到。若說紙媒還有未來,那恐怕有點一廂情願。一九八〇年代那個「寸紙尺金」的年代,我深信已不復存在了。
但是,報紙發行量減少並不意味著報業沒落,它只表示閱讀行為改變。從報紙遷到手機,從翻閱整份報紙變成零碎的閱讀,又或者改用像谷歌新聞(Google News)之類的新聞聚合工具。在這愈發紛亂的網路世界,讀者對於可靠內容的需求有增無減,報社品牌正代表著公信力。各家報社都在使用網媒發布新聞,就算發行量減少,讀者人數還是可能步步攀升。根據Statista的數據,電子報訂閱量正每年增長4%。但報社還在愁,因為這並不足以彌補失去的廣告收入。
報社當然知道「資訊掌控權」已不在手中了,這些年來他們是眼睜睜看著影響力一點一點地被蠶食。先是無疆界的網路讓他國媒體也成為競爭對手,互相搶奪讀者眼球。這競爭過程中制造了海量資訊,像谷歌這樣的資訊匯整服務靜靜地坐享漁利,反倒成了許多讀者看新聞的第一個窗口。資訊匯整服務把關及決定誰能讀到報社生產的內容。此外,瀏覽社媒成了網民習慣,已經沒人再提「每日閱報」了,報社也必須和社媒的演算法周旋才能傳播自己生產的內容。在這些平台上,好內容還得和許許多多的劣質噪音競爭,比如內容農場、網紅的新年歌等,說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來源:Global Investigative Journalism Network)
當讀者的注意力都不在報章了,報社也就失去了廣告的話語權,商家的行銷預算泰半去了谷歌、臉書。這挑戰也不只是報社在面對,電台、電視台也一樣痛苦,媒體集團被逼把旗下電台、電視台、紙媒雜誌報紙,以及網站的廣告空間打包低價販售。連這樣也未必爭得過谷歌、臉書。一直以來報社的經營模式主要靠廣告收入,如今紙媒發行量減少,連報社網站的廣告也不由自己主導了,都使用谷歌廣告服務,廣告費讓谷歌分掉一大塊,還能如何有效地讓內容變現呢?
這是全球報社都在探索的問題,大家都在做各種轉型的嘗試,數碼化是必然要做,也已經實行的。但,開發了網媒就有光明未來了嗎?卻也不那麽容易,大家依舊面對劇烈競爭和變現的困難。要變現,實施訂閱制是其中一種辦法,必須付費才讀到完整新聞;也有專區訂閱制,即一般新聞免費,更深入的評論、報導才需付費。
此外,也增設「軟文廣告」,把廣告包裝成新聞報導的樣子,並特別註明商家贊助。報社也不再設限於文字報導,開始制作視頻、音頻、APP,廣告可嵌入其中,奪回些許主導權;還要同時經營多個社媒平台,確保能接觸不同領域、不同年齡層的讀者。比之從前,報業得付出數倍的努力才能維持營運 ,怎不喊苦?前輩報人仍在服務,當年好景還歷歷在目,想恢復當年輝煌卻難逆大勢,實在心累。
然而生存之道必是先認清現實,承認過去的已經過去。谷歌和社媒已變成數碼時代負責傳播內容的「報販」,同時也是這個時代的廣告代理,因為它們掌握了海量用戶資料,擁有一般企業無法匹比的電腦資源,能做到精準的廣告定位。在人人都在用手機的年代,已經不需要紙媒了,紙媒即將完成它的歷史任務,報社必須假設它明天就消失,逼迫自己深入思考本身的核心價值在哪裏。
這個價值肯定是在於品牌和公信力、優質的新聞內容以及和社會的緊密關係。這些都是谷歌、臉書無法取代的優勢。在這個基礎上,還能創造什麽商機?比如,以報社品牌加持的獎項,像《南洋商報》辦的金鷹獎;又或者推出全新的產品服務,比如《星洲日報》曾嘗試過和電商的結合。這些舉措除了為報社開發新的營收來源,也讓品牌更加深種於民心。
紙媒式微,網媒已是必然,至於什麽方法最能有效變現,目前全世界都還沒找到那把金鑰匙,唯有繼續試錯罷了。報社像鯊魚,不是說它有多兇猛,而是必須無時無刻劃水往前遊,因為一停就沉。前方也許有光,也許沒有,只有不斷遊到最後,才有機會看到那個答案。
周若鵬 |
馬來西亞華裔詩人、作家,生於吉隆坡。作品散見於馬來西亞各大報章及個人部落格。現任大將出版社社長。 |
本文內容係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當代評論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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