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FMT）

或許進步勢力可以分三個步驟同時走。第一，抑制極右勢力，以保障所有人，包括少數群體都有表達自由的權利；第二，跟溫和勢力對話。這包括和中庸的伊斯蘭主義、馬來民族主義黨團互動。盡管彼此立場不同，但可異中求同，尋找彼此可以妥協的基本共識。第三，串聯不同的進步力量，宣傳更為兼容的政治論述和社會價值觀。當社會氛圍更多元和自由，我們推行進步政策時，面對的阻力就會減少。

【文／丘偉榮】

國盟特別是伊斯蘭黨在六州州選大有斬獲。很多論者認為綠潮未退，並且也指團結政府為了與國盟爭奪馬來選票而日益保守化。本文將嘗試梳理究竟何為綠潮，還有它跟伊斯蘭化進程的關係。根據我的了解，綠潮不僅是伊斯蘭主義的崛起，更是伊斯蘭主義和馬來民族主義的結合，我稱為「馬來穆斯林右翼民粹主義」。

因此，我們現在面對的問題不僅是伊斯蘭化的挑戰，也包括結合保守伊斯蘭主義和排他馬來民族主義的右翼穆斯林民粹主義的崛起。投票給國盟者未必全部支持伊黨伊斯蘭化議程，而是被馬來穆斯林危機感論述包圍下，要捍衛馬來穆斯林權益。當然，這幾十年來的伊斯蘭化進程，加上穆斯林社會氛圍趨向保守，是穆斯林民粹主義可以迅速擴張的主要條件。

馬來穆斯林民粹主義浪潮，其背後是族群、宗教和階級相交的因素。因此，不是所有國盟支持者都是伊斯蘭主義者或馬來民族主義者；也不是所有國盟支持者都是馬來中下階層。但是，他們的論調是建立在「馬來穆斯林危機感」和「中下層的經濟不安」之上，並且認為一般老百姓的聲音被精英所忽略，「多數群體」（majority）的權益被少數群體（如「行動黨華人」、性少數和自由派）威脅；因此，「多數群體」必須踴躍投票和支持多數群體政黨。而這樣的民粹趨勢，並非我國獨有的現象。

（來源：Kosmo ）

排他的馬來穆斯林右翼

我們可以用以下四點來區分馬來穆斯林右翼民粹主義和伊斯蘭化進程的差別。

第一，伊黨的右轉。從民聯時代的「全民伊黨」到現在「馬來穆斯林優先」，伊黨日益利用馬來民族主義精神，來爭取巫統的原有支持者。

第二，清真市場雖然有宗教保守元素，但它是相對包容的，非馬來人和非穆斯林都可以是清真市場的推手。然而，這幾年來，開始有些馬來右翼團體主張「優先購買穆斯林產品運動」，他們追求的不僅是清真，而是穆斯林擁有權。

第三，穆斯林社會不再只是追求「阿拉伯化」，反而是強調馬來色彩的伊斯蘭認同，馬來傳統頭飾（tanjak）的盛行是明顯的例子。

第四，這些右翼團體的排外對象，不僅是「行動黨華人」、性少數群體和自由派，也包括同為穆斯林的移工、羅興亞難民和阿拉伯裔攤販。

伊斯蘭教義追求公正和反種族歧視，但馬來穆斯林右翼人士的主張和做法卻是排他和充滿種族主義色彩的。因此，我不大認同把綠潮簡化為伊斯蘭化趨勢。當然，這不代表伊斯蘭化與綠潮毫無關聯，畢竟「捍衛伊斯蘭」是馬來穆斯林民粹的主要口號之一。

（來源：Malaysiakini ）

綠潮的三個關鍵時刻

這幾年來，馬來穆斯林右翼民粹浪潮還有三個關鍵時刻值得留意。

第一，抗議簽署反歧視國際公約（ICERD）運動。這運動促使伊黨和巫統的合作，召喚馬來大團結論述，為喜來登事件鋪路。

第二，電影《末基勞：英雄崛起》（Mat Kilau: Kebangkitan Pahlawan）大受歡迎。該電影呼籲馬來人大團結以對抗「外敵」和強調伊斯蘭作為馬來人認同的支柱。這樣的民粹社會氛圍是國盟和伊黨在第十五全國大選獲得佳績的原因之一。

第三，吉打州務大臣沙努西（Muhammad Sanusi）現象。沙努西以親民和敢怒敢言的形象，把自己定位為馬來穆斯林和中下階層人士的鬥士，這是促成國盟在六州州選，特別是在吉打大勝的因素之一。

綠潮崛起跟我國馬來政治兩大主流勢力，也就是馬來民族主義和伊斯蘭主義之間的競合有密切關係。伊斯蘭政治的角力可以追溯回一九八〇年代，馬哈迪拉攏安華（Anwar Ibrahim）和伊斯蘭青年運動（ABIM），以推行相對溫和的伊斯蘭化政策來對抗那時更為激進的伊斯蘭黨。一九九八年後的烈火莫熄運動，伊斯蘭黨跟安華、伊斯蘭青年運動和伊斯蘭革新組織（較後轉型為伊斯蘭友好協會，IKRAM）結合，並在替陣和民聯框架下先後和行動黨結盟；這段期間的伊黨仍舊保守，但整體而言趨向溫和及包容，也提出「全民伊黨」的口號。

然而，在伊黨精神領袖聶阿茲（Nik Aziz）去世後，伊黨相對溫和的領袖被邊緣化，過後跟伊黨決裂，另外成立誠信黨。誠信黨提倡兼容伊斯蘭議程，以對抗日益右轉和強調「馬來穆斯林領導」的伊黨。現在，出身伊斯蘭運動的安華任相後，情況仿佛回到去一九八〇年代（當然格局也有所不同）。安華以本身和伊斯蘭青年運動的相對溫和伊斯蘭主張，再借助巫統的馬來民族主義勢力，來對抗國盟更為排他的馬來穆斯林右翼民粹主義。

（來源：Yusof Mat Isa／Malay Mail ）

捍衛世俗權利

馬來穆斯林民粹主義高漲，朝野競相伊斯蘭化。我們不容易回應如此挑戰。首先，我們必須區別馬來穆斯林民粹浪潮和伊斯蘭化進程。再來，就是應該阻擋馬來穆斯林民粹浪潮，但不必對所有伊斯蘭議程一概批評。當然這不意味我們不可以反對保守政策。比如，我們應該捍衛觀看演唱會和購買彩虹主題手表的權利，但也應該尊重穆斯林追求清真和堅持信仰的權利。最後，一概把所有清真化和伊斯蘭化措施視為綠潮，並無助於我們面對極右崛起的挑戰。

或許進步勢力可以分三個步驟同時走。第一，抑制極右勢力，以保障所有人，包括少數群體都有表達自由的權利；第二，跟溫和勢力對話。這包括和中庸的伊斯蘭主義、馬來民族主義黨團互動。盡管彼此立場不同，但可異中求同，尋找彼此可以妥協的基本共識。第三，串聯不同的進步力量，宣傳更為兼容的政治論述和社會價值觀。當社會氛圍更多元和自由，我們推行進步政策時，面對的阻力就會減少。

丘偉榮	馬來西亞國民大學大馬與國際研究所研究員。

本文內容係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當代評論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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