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虎三壯志英雄》劇照(來源:香港01/中國報)
對於「劇情需要」和「科學邏輯」之間的平衡,電影業者不能老是為了因應前者需要的畫面效果,而忽略了電影對社會科學素養的破壞。電影中的「科學錯誤」對整個社會,乃至全世界觀眾意識形態的塑造,具有極大的潛在負面影響。除了采用專業科學顧問,以協助劇組提高電影的科學可信度,電影業者也必須增強自我審查的意識,認真對待和審核劇本中的科學內容,盡量減少科學錯誤的出現,確保科學內容符合科學原理。
【文/宋明家】
昨晚做完論文審閱,隨心看了幾集《飛虎三壯志英雄》。
本來不想繼續看的,只是看在豪華演員陣容的份上,湊合著看看。
《飛虎三》劇情圍繞在裕天生物醫藥集團主席杜文彬(郭晉安飾)、MIT畢業的化學專家許森(梁競徽飾)和天才科學家蔡肇培(蕭正楠飾)合作,計劃制作化學武器DH2,引來多個恐怖組織到香港爭奪化武。飛虎隊的張嘉軒(黃宗澤飾)等人在國際刑警許俊飛(苗僑偉飾)支援下,聯手對抗恐怖組織,成功阻止化武DH2的蔓延。
當然,為了視帝們,可以不用理會劇本的種種不邏輯、不科學,包括那些讓資訊工藝專家看了想笑的破案高科技,就當作是為了取悅觀眾的典型港劇吧。
來到第二十四集,蔡肇培和許森因為DH2研究進展太慢而吵了起來,這時鏡頭轉向蔡肇培的電腦熒幕,顯示一些乍看「很科學」的數據和圖表(第三十八分鐘,如下圖)。定睛一看,發現這些竟然是新冠病毒研究報告的內容!沒兩下子,谷歌就查清楚了來源:這是倫敦帝國學院(Imperial College London)研究團隊於二〇二〇年二月新冠疫情初期發表的一篇新冠病毒報告。
哈!原來DH2就是新冠病毒!
《飛虎三》於二〇二〇年七月至十二月期間拍攝,劇情裡的化學武器,借用新冠病毒SARS-CoV-2為點子,搖身一變成為威力強大、人人爭奪的化武DH2,算是藝術創作的創意。但像DH2這樣不符合科學理據的橋段,是一種電影業常見的「不科學」弊病。
▲《飛虎三壯志英雄》劇照
首先,從科學學術角度來看DH2內容,其中有兩大問題:
一、該篇倫敦帝國學院題為「新冠病毒系統發生分析」(Phylogenetic analysis of SARS-CoV-2)的報告,是通過比較基因序列,來推論新冠病毒的演化;熒幕上看的很清楚,蔡肇培的「研究報告」,是有關計算新冠病毒「最近共同祖先時間」(time of most recent common ancestor,TMRCA)。就當我們不知道這是新冠病毒的報告吧,但追溯病毒源頭的TMRCA怎麽就成了制造化武的關鍵?
二、鏡頭出現的DH2研究報告的英文內容,是抄自倫敦帝國學院報告的「結果」(Results)部分第一段,只不過它不心漏掉一個第一個詞的B字,結果「Bayesian」(貝葉斯分析方法,一種計算概率的統計推斷法)成了「ayesian」。劇裡連倫敦帝國學院的論文裡的Table 1和Figure 1也完整照抄不誤,就連題目也把SARS-CoV-2 換成DH2,成了「Phylogenetic analysis of DH2」。
很多人都說這是雞蛋裡挑骨頭。看戲別太認真。
假設大多數觀眾缺乏這種生物學知識,也沒發現或理會以上問題,那純粹為了娛樂而看,那真的沒什麽好議論的。作為單純的港劇娛樂,閉一只眼看就行了。
但真的就只是這樣而已嗎?
電視劇、電影中出現科學誤導性內容是常見的事;電影制作者往往為了增強戲劇性、劇情需要,時常會創造不符合科學真相、不邏輯的內容和場面。不幸的是,對長年累月、潛移默化接受這種不科學資訊的戲迷而言(尤其是年輕和缺乏科學素養的觀眾),這很可能給他們帶來許多負面影響,在腦裡根深蒂固地種下不正確的科學認知;更何況,在這部影片裏,還牽涉對待「抄襲」這等問題的不正確心態。
▲《我是傳奇》劇照(來源:MovieWeb)
面臨這種社會窘境,學術界很多時候就得多費時、費力地進行教育和解釋。過去三年的疫情裡,種種生物學錯誤觀念,比如:對疫苗研發、病毒演化、病毒傳播、接種不良反應等種種不理解或誤解,多少都是拜過去網絡上各種電影、電視劇、視頻等媒體的誤導性內容,讓觀眾心裡深深埋下這些誤導性的科學知識。種種成見而造成全世界在防疫策略上的障礙。
好萊塢二〇〇七年的科幻片《我是傳奇》(I Am Legend)是一個例子。該電影是說科學家研究改良的K病毒,希望用來治療癌症病患。但是,在臨床試驗病毒失控,造成大規模集體傳染,被傳染者產生類似狂犬病副作用而死亡;結果全世界九成人口因此死亡,其他的則成為嗜血喪屍。
二〇二一年,美國開始大規模接種新冠疫苗時,一些美國人就因為這部電影,認為接種這類新研發的新冠疫苗是非常恐怖的,逼得電影編劇阿奇瓦·高斯曼(Akiva Goldsman)上社交媒體澄清:「這是我編的電影,不是真的!」。
動作電影的爆炸和打鬥場面也時常為了吸引觀眾,忽略物理理論而誇大劇情和現實,使到觀眾對暴力的物理產生誤解和不合理期待,更可能影響某些觀眾,傾向以不合理的暴力方式解決問題。
對於「劇情需要」和「科學邏輯」之間的平衡,電影業者不能老是為了因應前者需要的畫面效果,而忽略了電影對社會科學素養的破壞。電影中的「科學錯誤」對整個社會,乃至全世界觀眾意識形態的塑造,具有極大的潛在負面影響。
除了采用專業科學顧問,以協助劇組提高電影的科學可信度,電影業者也必須增強自我審查的意識,認真對待和審核劇本中的科學內容,盡量減少科學錯誤的出現,確保科學內容符合科學原理。
另,學校老師也可以利用這些科學錯誤的影片,來引導學生深入思考電影中科學錯誤的訊息,以及這些誤導性內容帶來的嚴重後果,包括前述學術發表的抄襲問題。這種關於科學和媒體素養技能的培養和討論,是教育裡能提升學生批判性思維和拓展想法的有效工具。
宋明家 |
出身於馬來西亞吉蘭丹州蕉風椰林的古板可憐(Kubang Kerian)。原以為會終一生古板可憐,因貪戀校園混了個碩士,被中學生再教育兩年,爾後重返實驗室和DNA鬼混,博士畢業後吉人天相得以在某國外大學分校任高級講師。愛好枕戈待旦於雜草稻的分子遺傳演化,遵循儒林生存法則小有發表學術論文數十篇。某年突然發現手指也可以拼出方塊字,從此欲罷不能,每逢周末晚文火煎煮一幅幅五千年古老圖像,在華文報章熬制成評論、科普、雜文等百餘篇,聊以顧影自憐也自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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