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André François McKenzie／Edigest）

加密貨幣貸款公司Celsius破產時，我在里頭的存款只有0.1美元，沒有損失。我的加密貨幣試驗只維持幾個月，交了幾千令吉學費，便已然失去興趣，剛好趕在大崩壞之前離場。市場中還有呼聲預測，比特幣將突破10萬美元，也就是目前16,000美元的五倍。我想，只有這樣說才能吸引離開的羊群回歸吧！這下我也膽敢預測，而且保證神準：在比特幣突破10萬以後，必會再次迎來崩盤，又將有幾百萬人的財富化為煙雲，又再欲哭無淚。不管你是散戶還是金融專家，其實你都只是容易被幻想誤導的凡人而已。

【文／周若鵬】

二〇二二年十一月，號稱全球第二大加密貨幣交易所的FTX突然申請破產。這些加密貨幣公司仿佛越大，崩塌得就越突然。同是二〇二二年六月，我突然收到加密貨幣貸款公司Celsius發來電郵 ，信中提及該公司正申請破產，因而中止用戶提款，而我存在里頭的加密貨幣也盡數凍結。

Celsius曾是數一數二的加密貨幣借貸公司，客戶把加密貨幣存入，公司再把加密貨幣借出去。誰會要借加密貨幣呢？大多數是投資者，或者說是投機者吧，靠借貸錢滾錢。然後， Celsius再把每月高達一成有余的利息分給存戶。這樣的回酬率，聽起來是不是很像「金錢遊戲」（money game）呢？

我淺涉加密貨幣的那幾個月間，觀察下來可暫做小結：加密貨幣無疑是全球最大的「金錢遊戲」。若拿Celsius這樣的公司和傳統銀行比較，銀行會利用存款放貸或投資，顧客會借錢買房、買車。但是，這些都是實體資產，有公認的價值；若顧客沒有能力還錢，銀行有權索回資產拍賣。顧客也可能借錢創業或為商業周轉，這些貸款便間接制造就業機會，推動經濟的巨輪，為社會創造價值。然而，在Celsius里滾動的金錢，除了錢滾錢以外，並沒有創造些什麼價值。

FTX以至其他的交易所都只是買賣金錢的虛擬平台。絕大多數客戶不會用加密貨幣做什麼關於生產的事，比如：蓋工廠、開商店。而且，就算你坐擁百萬美金的比特幣（Bitcoin），礙於技術限制，你仍舊無法直接用它買一條面包。因此，從實用方面來看，加密貨幣甚至連GrabPay、TnG等電子錢包都不如。投資者都只是指望幣值無限上升，或借價格波動短線套利。加密貨幣不似股票，並沒有基本面。這些百億來去的金錢，甚至沒有為社會貢獻什麼有意義的建設。

姑且撇開我所缺乏的專業金融知識不談，真的可以撇開不談。新加坡淡馬錫控股（Temasek Holdings）投資FTX之前，曾做過歷時八個月的盡職調查，查遍財務報表、資訊安全、各國營運執照和相關法律風險，方才決定投資這家當時估值320億美元的公司。結果，淡馬錫控股燒掉2.1億美金，誤信FTX創辦人山姆·班克曼—弗里德（Sam Bankman-Fried），一個當時不到三十歲的小子。

這全球最大的金錢遊戲，不止是散戶在炒，連國家級機構也一起炒；不止是散戶血本無歸，大機構也一塊燒傷手。淡馬錫控股的兩億歸零，不過是它投資組合的一個零頭，0.09%。至於那逾百萬名散戶，共損失不知幾百億，一些過度信任加密貨幣的人把退休金、給孩子的教育儲蓄都一夜間賠了。然而，這些問題真的是一夜間發生的嗎？抑或有跡可循 ，但大家卻選擇無視呢？

（來源：FMT／AP）

既然金融專才也無法讓淡馬錫控股避災，那就撇開不談，我們來說人性。比特幣從二〇二一年尾的64,000美元高峰，一直下滑到今天的16,000美元。加密貨幣的價格完全是市場決定的，無人可控管，投資者覺得它值多少就是多少。這些投資者中有像馬斯克（Elon Musk）這樣的大鱷，但更多的是外行的販夫走卒，像無辜羊群一樣，風吹草動見鬼影，往往買高賣低。因此，幣價波動非常大。牛市好景時，大家表面上都在賺錢，加密貨幣公司樂觀地大事擴展。那時候，Celsius有能力付出利息，FTX的估值吹得再高也沒人懷疑。再說，大家也喜歡看像班克曼—弗里德這種小子變巨富的傳奇故事，無人去深究他究竟有沒有真本事。這就像眾人迷信美國矽谷獨角獸企業Theranos的伊麗莎白·霍姆斯（Elizabeth Holmes）能突破物理限制，耶穌般創造奇跡那樣。

但是，班克曼—弗里德不是比爾蓋茲（Bill Gates）。他的事業草創之初，並非像比爾蓋茲那樣開發出電腦作業系統，間接提升全世界的生產力，班克曼—弗里德是發現了加密貨幣交易所之間的微小差價，開發出自動化系統買賣加密貨幣，繼而取巧賺錢罷了。後來，他開創的FTX也只是一個提供買賣的平台，其再從中賺取傭金。因此，幣值起落本不該對FTX有重大影響。然而，關鍵在於，班克曼—弗里德私自挪用達百億美金的顧客存款，投資姐妹公司Alameda Research。而這家公司的首席執行官正是他的女友。

班克曼—弗里德在二〇二二九月遭揭發後，全球最大加密貨幣交易所幣安（Binance）宣布盡數脫售FTX的加密貨幣FTT，引發羊群恐慌競相拋售。一天內，FTT幣價下跌八成，20億美金瞬間蒸發。而且，類似的災難不久之前才剛剛發生。二〇二二年五月，加密貨幣LUNA因姐妹穩定幣Terra和美元脫鉤，在恐慌拋售下徹底崩盤，400億美金一夜消失，有些投資者千萬身家忽化烏有。所謂「穩定幣」（Stablecoin），顧名思義就穩定保持和美金一對一兌換率的貨幣。像Tether這類穩定幣有傳統資產支持，比如債券、股票等。但是，Terra卻是靠演算法和投資者套利行為來維持對美元的兌換率。也就是說，它的「穩定」是基於最不穩定的投機心態。難道，真的沒人一早發現這邏輯上的荒謬嗎？

（來源：Sarah Silbiger／Bloomberg／The Boston Globe）

當FTX發生擠兌，喪鐘便已敲響，過程中還發現整10億美金的顧客存款不知所蹤。接任FTX，並且負責清盤的首席執行官約翰·雷三世（John Ray III）說：「從業以來未見過如此失敗的公司控管，以及那麼不可靠的財務訊息。」既然那麼爛，淡馬錫控股以及其他專業投資者做了那麼多功課，都沒有發現嗎？抑或全部人都集體選擇自我催眠？

當百萬受害者欲哭無淚時，班克曼—弗里德應該還安然在巴哈馬的豪宅，過著貴族般的生活；遭到韓國通緝的Terra（LUNA）加密貨幣創辦人權道亨（Do Kwon），在逃離新加坡之後，目前去向未明。我猜，他此刻生活也不會窮困到哪里去。這連串的加密貨幣醜聞還有連鎖效應，Genesis、雙子信托（Gemini Trust）等公司都面對財務困境，這勢必有更多小戶遭受牽連。

「七國咁亂」的幣圈是否應接受政府介入監管呢？若有像證券交易所這樣的單位監管，那些隻手遮天的違規交易恐怕就不容易發生，也可以給投資者基本的保障。我國國家銀行在這方面始終給予關注，這是可取的。國行只發執照給幾家交易所如Luno，不允許買空及賣空。但是，政府的動作總是慢半拍。本地投資者在Luno購買加密貨幣後，輕易地就能轉到國外交易所大炒特炒。直到二〇二二年十月，國行才要求投資者申報國外投資。但是，各國政府在這之外還能怎樣監管加密貨幣，顯然是還沒理出個所以然。說到底，加密貨幣的特質就是「去中心化」，也就難以受到中央控管。

假設果真理出一套監管辦法，我預測那就是加密貨幣某程度上的末日。目前，加密貨幣之所以吸引投資（投機）者，正是因為它的瘋狂起落。而投資者也期望能像買樂透那樣一朝發達。如果加密貨幣變得「穩定」，回酬率降低。同時，這又是一個沒有基本面支持的虛擬產品。試想，這還能吸引投資者嗎？投資者不如把錢放在股票、地產不是更穩當嗎？

加密貨幣貸款公司Celsius破產時，我在里頭的存款只有0.1美元，沒有損失。我的加密貨幣試驗只維持幾個月，交了幾千令吉學費，便已然失去興趣，剛好趕在大崩壞之前離場。市場中還有呼聲預測，比特幣將突破10萬美元，也就是目前16,000美元的五倍。我想，只有這樣說才能吸引離開的羊群回歸吧！這下我也膽敢預測，而且保證神準：在比特幣突破10萬以後，必會再次迎來崩盤，又將有幾百萬人的財富化為煙雲，又再欲哭無淚。不管你是散戶還是金融專家，其實你都只是容易被幻想誤導的凡人而已。

周若鵬	馬來西亞華裔詩人、作家，生於吉隆坡。作品散見於馬來西亞各大報章及個人部落格。現任大將出版社社長。

本文內容係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當代評論立場。

喜歡這篇文章請按贊和追踪當代評論臉書專頁，給予我們支持與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