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MalaysiaGazette／Affan Fauzi）

標榜多元的政黨，不應該彼此搶奪相同票源，而是提出不同的政策倡議，建立基層經營論述，來擴大進步勢力的版圖。我們應該注重的不僅是民主的形式和制度，卻忽略民主的內涵和價值，也忽略了民主化過後，怎樣的社會思維和輿論將成為主流。我們不應該只停留在口號式的改革議程，而不去深化實質內容。空有口號但缺乏實質內容，只談制度改革卻忽略價值觀的塑造，下場可能就是被保守勢力收割民主化的果實。

【文／丘偉榮】

很多論者認為政治競爭可以優勝劣汰，越多地方選舉就能擺脫宗教和種族桎梏，越多政黨出現會讓政治論述更多元進步。這些理想的結果是有可能的，卻非必然。有些時候，越多政黨不代表人民就有更多實質選擇，有些政黨其實在積極爭取保守選民的支持；換言之，如果社會氛圍和政治風向趨向保守，民主化可能會有利於保守黨團的勢力擴張。因此，提倡體制改革的同時，也必須深化進步的社會價值觀和政治論述，這樣伴隨民主化的才會是更多元更開明的政治格局。

這些年來，國內民主空間打開了，越來越多黨團互相競爭，然而這不一定代表政治論述越趨多元、社會氛圍越來越開明。在伊斯蘭政治方面，誠信黨（Parti Amanah Negara）創立初期，不少人寄望它可以提出比伊斯蘭黨（Parti Islam SeMalaysia）更進步的伊斯蘭政治論述，提拔更多有新主張的年輕和女性穆斯林。遺憾的是，該黨領袖和支持者卻不斷跟伊黨競逐誰更能捍衛伊斯蘭，未見任何形象鮮明的年輕或女性領袖。

因不滿國家誠信黨和該黨沒有給年輕人發揮機會，於是部份伊斯蘭友好協會（Pertubuhan IKRAM Malaysia）的年輕活躍成員另外籌組繁榮黨（Parti Bahtera Sejahtera），預料將實行相對溫和的伊斯蘭主義路線。至於右翼的穆斯林聯合會（ISMA）也有其政黨——伊斯蘭陣線（Parti Barisan Jemaah Islamiah Se-Malaysia，BERJASA）。這個極右組織結合了保守伊斯蘭主義和排他馬來民族主義，是比伊黨和巫統更為右傾的政黨。伊斯蘭黨、誠信黨、繁榮黨、伊斯蘭陣線雖互相競爭，但在特定道德和宗教議題的立場依然是相對接近的。

（來源：BebasNews／Zihan Zari）

馬來右翼黨團立場相近

在馬來民族主義方面，除了標榜比巫統清廉、支持反貪，土著團結黨（Parti Pribumi Bersatu Malaysia）和鬥士黨（Parti Pejuang Tanah Air）在不少議題上與巫統並無太大差別，同樣提倡馬來人議程。從馬哈迪這幾年來的言論來看，無論在巫統、土團黨或鬥士黨，他都延續了一貫的種族化論點，也一再強調本身領導的是馬來人為主的政黨。伊布拉欣阿里（Ibrahim Ali）領導的土著權威黨（Parti Bumiputera Perkasa Malaysia，上圖）則是更為右傾的馬來民族主義政黨。巫統、土團黨、鬥士黨、土著權威黨儘管處在不同陣營，但在種族和語言議題看法相去不遠。

巫統的式微和馬來政黨的碎片化，讓右翼人士更能挑動馬來穆斯林的危機感，藉此擴張影響力，同時越來越多規模不一的馬來穆斯林團體冒起，無不主張為「人民」（馬來人）鬥爭、為「受壓迫者」（穆斯林）鬥爭。極右的穆斯林聯合會及其多個周邊組織最為活躍，自稱是捍衛穆斯林利益的公民團體，經常在社交媒體散播仇恨言論，試圖引領輿論風向，確保無論誰當權都好，捍衛伊斯蘭和馬來人利益是政治主調。

國內最近出現一個標榜獨立的馬來網路電視臺——Dialektika TV。初步觀察，它雖然看起來反對貪腐的巫統，欲串聯各個不同黨團，但仍以推動馬來人議程和保障其利益為主軸。相較過去，改革人士嚮往的蓬勃公民社會和自由言論空間仿佛實現了，不過有些組織與個人提倡的價值可能與進步者所篤信的大相徑庭。各馬來伊斯蘭政黨為了爭取保守選票，有者與右翼唱和，有者加以縱容，噤若寒蟬者亦有之。

這些右傾團夥擅於用公民社會、人權、宗教自由等修辭包裝形象，也會挑起一般群眾關注的課題如環保反貪來爭取支持。諸如送餐員權利被剝削、馬來中小企業的困局，這些本來是階級不平等課題，往往被這些右翼視為是馬來人的不平等遭遇。因此，進步黨團應當關注零工經濟、中小企業和城市馬來人無法向上流動等議題，並提出可行的政策方案，不然這些階級問題可能被右傾人士炒作成族群、宗教議題。

（來源：MalaysiaGazette／Syafiq Ambak）

擴大多元進步勢力版圖

當然，國內政壇也不是烏雲滿佈，還有一些相對進步多元的勢力正在崛起。前青體部長賽沙迪（Syed Saddiq）成立青年黨（Malaysian United Democratic Alliance, MUDA）、沙巴人民復興黨（Parti Pembangunan Warisan Sabah）西渡、自由派民權律師西蒂卡欣（Siti Kasim，上圖中）團隊的形成，都在瞄準非馬來人和自由派馬來選票。這些新興政黨可能對公正黨和行動黨帶來衝擊，畢竟同質性相對高，而且支持多元政治的政黨互相競爭只會分散原本就佔少數的非穆斯林和自由派穆斯林勢力。這些標榜多元的政黨，不應該彼此搶奪相同票源，而是提出不同的政策倡議，建立基層經營論述，來擴大進步勢力的版圖。當「捍衛伊斯蘭」不再是馬來社會的唯一主調，當進步多元的理念逐漸成為馬來人的主流，這些政黨就更敢於提出前瞻的主張，票源也會擴大。當然，擴大進步勢力版圖不該只是政黨的工作，所有進步團體、媒體和個人都必須共同努力耕耘。

總而言之，我們應該注重的不僅是民主的形式和制度，卻忽略民主的內涵和價值，也忽略了民主化過後，怎樣的社會思維和輿論將成為主流。我們不應該只停留在口號式的改革議程，而不去深化實質內容。比如反貪之後，我們要的是怎樣的經濟政策，左傾還是右傾？要加強土著經濟，還是推廣清真商業？民主化後，我們要的是怎樣的社會，相對世俗還是更為伊斯蘭化？有言論自由後，我們希望何種社會輿論更為普遍，支持性別平權還是提倡家庭價值觀？空有口號但缺乏實質內容，只談制度改革卻忽略價值觀的塑造，下場可能就是被保守勢力收割民主化的果實。

丘偉榮	馬來西亞國民大學大馬與國際研究所研究員。

本文內容係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當代評論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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