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Malaysia Gazette/Mohd Ashraf Mustaqim Badrul Munir/AIDCNews)
希盟與民聯畢竟有別,其一是誠信黨與伊黨的理念不同,減少了宗教議題爭論的風險;其二是希盟有更穩固的合作關係,從馬哈迪與安華長久的恩怨到目前談妥的合作模式,顯示其內部從舊有的合作關係中建立了新的合作關係。如果馬來西亞選民認同鞏固三分之一反對力量乃當務之急,相信政黨輪替在望,但卻憂心再次落入馬哈迪的陷阱,不妨思人類學者考寶力格的提問——「為了共同目標合作取勝後,該如何劃分戰友之間的界線?」 ——既然國陣在短時間內依然屹立,如何讓希盟在對內/外部的政黨關係中劃出愛恨的界線,又保持內部的合作精神、維持同盟情誼,都是我們亟需思考的挑戰。
◎讀者來稿◎
【文/古燕秋】
希望聯盟(Pakatan Harapan)日前完成四黨(土著團結黨、人民公正黨、民主行動黨及國家誠信黨)在西馬半島的議席分配,也宣布了正副首相人選。公民社會對馬哈迪加入希盟、成為首相人選有許多辯論。有者認為當今馬來西亞諸多弊端的始作俑者就是馬哈迪,票投希盟等同再次落入馬氏的陷阱;有的主張當務之急是要鞏固反對力量三分之一的議席,盼望實現聯邦政權輪替。
第十四屆大選已迫在眉睫,在國陣和希盟兩大陣營的旗幟下,選民到底該作何選擇?馬來西亞許多社會問題源於複雜的族群關係,包括圍繞在(半)民主體制下由族群議題引發理想與現實之爭,例如在政治理想上訴求族群平等,在現實社會的政黨單元結構(如純馬來黨員的巫統)。事實上,國內的族群關係與政黨組織結構是影響人們政治選擇的重要因素。
我們在人際關係中經常聽到「他者」(the other),意即與我們不同的人。其實在族群關係或政黨偏好上同樣有「他者」的存在。大多數時候,人們傾向與自己氣味相投的人來往,「他者」經常是被忽視甚至遭排擠的對象。惟在複雜的社會環境中,不同個體/群體的互動也可能讓他者為己所用。
劍橋大學社會人類學學者寶力格(Uradyn E. Bulag)在北京清華大學演講時提到,中國與日本如何將蒙古(他者)成為發展本身國家論述的助力。明治時期的末松謙澄(Suematsu Kencho)在其學術論文中把成吉思汗論述成日本人,從此提供日本「在全球的存在感」。國共兩黨在1939年日本欲盜掘成吉思汗陵時,合作將在鄂爾多斯的成吉思汗靈柩和黑纛(古代軍隊的大旗)轉移到甘肅省興隆山,兩黨日後分別在延安、西安都舉行公祭成吉思汗儀式。
強化自我功能的「武器」
在寶力格看來,中日擁抱或認同蒙古和成吉思汗是對他者的認同,但這個他者不再是與中日文明對照的「野蠻」對象,而是強化自我功能的「武器」。中國或日本對蒙古的熱愛,是建立在與更強大的他者鬥爭並壓倒對方的基礎上,例如國共兩黨當時的共同的敵人是日本帝國。
寶力格提到中國的民族關係經常處於三角戀的狀態,一如中華人民共和國由漢族和少數民族組成,但總有一個來自內部或外部的第三者/他者與之周旋。兩者的關係是聯合起來反抗共同的敵人(國民黨)。寶力格也對民族關係中的界線提出很有意思的詰問:「當大家都在同一戰壕時,彼此會有界線嗎?」 「如何體現界線?」、「為了共同目標合作取勝後,如果他者已不存在,又如何劃分戰友間的界線?」
從借用寶力格的論點來觀察馬來西亞的政治環境,此處暫不論其他政黨,選民在希盟與國陣之間該何抉擇?馬哈迪的影響力能否左右希盟的大小決策?評論國陣和希盟的外部競爭前,不妨先觀察希盟內部情況。希盟內部四黨經過多年交手累積的愛恨情仇,各方必有許多路線爭辯和利益衝突。如今加上馬哈迪的攪和,有者認為只會讓希盟內部衝突白熱化,其在位期間的種種強勢作為,也令人擔心希盟將成為國陣或巫統2.0。
其實希盟內部的歷史經驗和衝突不一定帶來負面影響。德國社會學家齊美爾(Georg Simmel)就對社會衝突持有正面評價,認為它具有積極作用,當兩個群體發生衝突時將導致雙方更加清楚界線所在,大群體內部的異質-次級群體會互相妥協、團結起來,對付外部共同敵人。當兩個群體為了迎敵必須團結時,必然得解決矛盾達成一定共識。因此衝突有助於化解雙方之前的不和,甚至促進更良好的關係發展。
積極緩解內部角力矛盾
面對「他者」——國陣或更準確地說一黨獨大的巫統,希盟四黨唯有團結對外,瞄準鞏固三分之一反對力量與政權輪替的目標。希盟日前公布《希望聯盟共識》所提到的半島議席分配,推舉馬哈迪和旺阿茲莎為正副首相人選,明言安華為第八任首相,皆說明正努力緩解內部角力與矛盾,而巫統作為「他者」正是促進希盟合作的「助力」。
希盟四黨聯合的目的是為了迎戰國陣,如果敵人消失了就會影響內部的「合作式團結」,但選區劃分和壟斷資源等有利條件會保住國陣的地位(最樂觀的結果是即使無法執政中央也是最大的反對黨)。既然國陣不可能在短期內被消滅,希盟內部基於外部他者的威脅將繼續保有合作空間。也許有人會說民聯在2008年及2013年也曾遭遇上述情況,但伊斯蘭黨最後依然選擇決裂。然而,希盟與民聯畢竟有別,其一是誠信黨與伊黨的理念不同,減少了宗教議題爭論的風險;其二是希盟有更穩固的合作關係,從馬哈迪與安華長久的恩怨到目前談妥的合作模式,顯示其內部從舊有的合作關係中建立了新的合作關係。
如果選民認同鞏固三分之一反對力量乃當務之急,相信政黨輪替在望,但卻憂心再次落入馬哈迪的陷阱,不妨思考寶力格的提問——「為了共同目標合作取勝後,該如何劃分戰友之間的界線?」 ——如上所述,既然國陣在短時間內依然屹立,如何讓希盟在對內/外部的政黨關係中劃出愛恨的界線,又保持內部的合作精神、維持同盟情誼,都是我們亟需思考的挑戰。
古燕秋,馬來西亞霹靂州和豐人,北京清華大學社會學系博士生。
本文內容係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當代評論立場。
喜歡這篇文章請加入當代評論臉書專頁,給予我們支持與鼓勵!